第二十八章 生活還要繼續

趙然出了宋致元的寮房,卻撞見了監院鐘騰弘,這可是無極院的主事之人,等閑難得一見,便連忙垂首肅立一旁,恭恭敬敬道了聲“見過監院”。

鐘騰弘一眼就瞥見了趙然,想起此人乃是大煉師楚陽成攜來之人,不由問了句:“你是趙然?最近可還好?”

趙然回道:“有勞監院掛懷,趙然一切無虞。”

鐘騰弘點了點頭:“在圊房做事?可還習慣?”

趙然道:“掃圊四個多月,如今已遷轉飯房了。”

鐘騰弘“唔”了一聲,道:“那就好,好生操持,有何難處便來尋我。”

這是上位者的客套話,並不是說真遇到困難就可以去找他幫忙,對此,趙然完全明了,當下便道了謝。

鐘騰弘有事,隨口安撫了趙然幾句,便急匆匆往方丈所住的甲子居趕去。

方丈正在甲子居的花壇上修剪花草,見了鐘騰弘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不由皺眉道:“沉穩一些,每臨大事有靜氣!出家這麽多年了,怎得還是毛糙性子?”

監院應了聲“是”,便將話頭強行咽了回去,陪著方丈將幾片秋蘭葉子剪齊,以噴壺吸凈葉片,這才稟告:“方丈,簡寂觀來人,要在白馬山召集大法會,不僅商議擊退佛門之事,還要重布白馬山大陣。”

方丈“哦”了一聲,問:“廬山來人了?卻不知是哪位真人下山?”

“聽說是奉行真人。”

方丈嘿然道:“張陽鳴?看來總觀對此事極為看重,竟把他派來了。”

“不錯,玄元觀已經下詔,讓咱們川省各宮、院、館、閣都要派人前往白馬山,聽候奉行真人調遣。”

“鬥法的事情,自有館閣出面,咱們宮院嘛,盡力供應布陣所需便是……怎麽,你想去?”

鐘騰弘有些遲疑,道:“唔,畢竟是總觀來人,玄元觀下詔,咱們無極院不能顯得太過怠慢了不是?”

方丈似笑非笑,盯著鐘騰弘看了片刻:“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若聽我一句勸,這次機會不沾也罷。”

鐘騰雲不解:“這是為何?”

“奉行真人為人嚴苛,眼裏容不下沙子,若是伺候得好還則罷了,若是有個差池,反而惹來禍事。”

“可……那方丈的意思是?”

“讓別人去!做好了,是無極院的功勞,你是監院,你這份好處跑不了;若是行差了,和你也不沾邊,奉行真人怪責下來,自有別人頂著。當然,你若是真個想去,便須做好充分的預備,行事之際萬萬不可出錯。”

鐘騰弘沉默良久,緩緩點了點頭,道:“便聽方丈之言……依方丈看,遣誰去合適?”

方丈打了個哈欠:“唔,你自行決定吧。”

“賈致沖可好?他年歲最長,故此處事從容圓潤,當不會誤了職分。再者,知客乃八大執事之首,也足可見咱們無極院的重視了……”

方丈擺了擺手,不耐道:“我乏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鐘騰弘應了聲“是”,退出了甲子居。

且不提鐘騰弘去客堂向知客賈致沖布置前往白馬山的事宜,但說趙然離開後院,並沒有立即去飯房報到,而是直奔後山去了。

不用繼續掃圊當然是好事,可他也得趕緊去知會老道,同時把老道的薪水結算了才好。

趙然穿過觀雲台,順著小徑前往清潭,清潭處空無一人,他又來到絕頂之下,也沒有看見老道。回轉清潭之處,正打算等待之時,卻見茅屋頂的樹枝上戳著一張紙箋。趙然取下來一看,紙箋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幾行字,正是老道的筆跡:

“臭小子,聽說你不用掃圊了,恭賀你!老道我還有事,便先走一步了。工錢有八千三百文,老道我算得很清楚,先擱在你這裏,有空再取,你可不許貪墨了。茅屋和魚竿送給你了,好生收拾著,就當留個念想。你那根破腰帶頗有異處,只是老道我也搞不明白,將來再說。另,既入道門,便讀些道書罷,莫要成天瞎混日子。對了,善待老驢。就這樣,走了!”

趙然看著紙箋,深吸了口氣,暗暗笑罵:“誰成天混日子了,這老道,說這話也不知羞!”看了看那座破茅屋和斜靠在茅屋旁的魚竿,搖了搖頭,心道:“誰稀罕你這破東西,破爛流丟,你也送得出手!”又反復看了幾遍老道的手書,一陣鄙夷:“跟老子學了那麽多天字,居然還是沒什麽長進!”

站在潭水之畔,趙然眼眶微紅,忍不住又想,這老道,明明沒文化,還學著別人寫什麽書信,臨走也不知會一聲,看看,這信寫的就是粗鄙不堪吧。

在潭邊也不知呆了多久,趙然清理了掉落在茅屋上的衰草,又將那根破魚竿放置好,這才轉身離開。

他此時剛離開圊房,還未向飯房的李飯頭報到,暫時沒有拘束,便和值守無極院門口的方堂火工居士打了個招呼,下了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