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憑生死(第4/16頁)

“可是還有妖族,他們怎麽辦……”文婉道。

翼軒嘆道:“自從當年老祖宗為保妖族一脈傳承,自投羅網之後,我勉為其難的接任妖皇。其實論德論能,我均擔不起這千鈞重擔。幾百年來,能夠開辟出冥山一地供部分族人棲身,已是我能力極限。休說無盡海,即使是天刑山那幾個老妖,也不肯聽從我的號令。如今冥山總算初成模樣,我也就可以安心的隨你去了。”

文婉知他心意已決,便不再勸,將頭輕輕靠在了翼軒的懷裏。這一刻,她想起了逝去的孩子,想起了在莫幹峰上度過的百年黑暗時光,更想起與洞玄真人驚心動魄的大戰,一幕幕,恍如昨日。

她忽然想,妖與人之間輾轉千余年的傾軋斬殺,除了代代累積的仇恨外,卻又是為了什麽?

莫幹峰上,紫陽真人飄飄白須已染上絲絲暗紅。他立在窗邊,靜望了許久日落西山,方才回身。

這一次,他未如往常提筆研墨,而是將墻壁上掛著的一柄法劍取了下來。紫陽真人持劍在手,張口向劍鞘上一吹,登時吹起不少積塵。

紫陽真人仔細看了許久,才嘆息一聲,手腕一動,緩緩抽出了法劍。劍鋒倒映著夕陽最後的余暉,如同被抹上了擦拭不掉的鮮血。

法劍也不知擱置了多久,劍鋒上甚至起了星星點點的銹蝕,看上去這柄被道德宗掌教珍藏多年的法劍非但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仙器,反而連最普通尋常的法寶都比不了,至少還從未聽說過什麽飛劍會生銹的。

紫陽真人取出一塊鹿皮,借著窗外最後一線余暉,認認真真地擦拭起法劍上的銹跡來。

隨著銹跡一點點淡去,法劍方使逐漸放出光華。

同一片夕陽下,雲中居最高處的絕崖邊,雲中金山正全神貫注地垂釣,全然不知自己倒三角型的光頭上閃耀著的已是鮮亮血光。

忽聽響徹群山的啊呀呀一聲怪叫,雲中金山整個人從懸於絕崖外的木台上跳了起來,他手中釣竿彎到了極致,不住抖著,魚線也震顫不休,似乎這次釣上來的不是什麽尋常大魚,而是深海巨鯨。

雲中金山連續跳了幾次,都沒能將上鉤的魚給拉上來,反而差點被拖下木台。他勃然大怒,一雙黑胖大腳抵住木台邊緣,雙膀用力,又是啊呀呀一聲怪吼,終於將魚線一分一分地提了上來。

魚線盡頭,鉤著的竟是一條不過雞蛋大小的怪魚!它不住掙紮跳動著,不時發出與體型完全不相稱的尖叫。

雲中金山眉開眼笑,將這條小得古怪的奇魚提到眼前,仔細觀瞧戰果。

這哪是什麽魚!

它通體渾圓,如一個小小圓球,身體下方飄著數條觸須,那根無釣的魚線便與這些觸須緊緊糾纏在一起。它身體上大半部分都被一個完全不成比例的獨眼占去,其余部分則是張布滿數排利齒的嘴。它一邊拼命撕咬著魚線,一邊發出短促、尖銳的叫喊:“有敵人!有敵人!”這怪物牙齒雖利,可雲中金山的釣線也非凡物,哪是它能夠咬得斷的?

雲中金山用兩根短粗手指捏住了它,將它獨眼對準夕陽,仔細向瞳孔深處看去。怪物獨眼與陽光一觸,立時冒出陣陣青煙,迅速潰爛,已被灼得瞎了。它痛得吱呀亂叫,然而陽光如火,將它眼睛燒成炭灰了,還將它的身體余部連同嘴巴都灼成了一塊焦炭。

然而就在這短短刹那,雲中金山已看清了它瞳孔最深處那一座下連蠻荒大地,上接無盡蒼穹的巨塔!

此刻,雲中金山也有片刻失神。他看著指尖上不住被風吹落的灰燼,喃喃地道:“修羅塔,原來是修羅塔!好啊,好你個紫陽,看不出你這老東西原來還有這等手筆,洞玄那目光短淺、心胸狹隘,賭桌上從不準俺賒賬的老鬼怎會教出你這種弟子來的?”

他忽如從夢中醒來,跳進房裏,一陣翻箱倒櫃,摸出兩只大錘、一副盔甲來。

錘是八棱紫金錘,錘頭前窄後寬,與雲中金山的腦袋有些類似。甲是獅口吞天黃金甲,也是通體黃金鑄就,前心後背的中央,都有赤金鑲著個碩大的“金”字。

雲中金山很是費了一番周折,方才披掛整齊,拎起兩只金錘,往銅鏡前這麽一站,仔細端詳。

只見鏡中人果然通體金光燦燦、寶氣沖天,赫然便是一座燦爛金山。

雲中金山看後大為滿意,雙錘一擺,盔甲鏗鏘聲中,早擡腳踹開房門,揚長而去。

青冥極處,穹蒼盡頭,另有蒼茫玄妙世界,謂之昆侖。此昆侖與人間昆侖自然不同,茫茫然無有窮盡,實是仙界聖域,尋常下品仙人也不得擅入。

此昆侖中不知有幾萬萬峰巒,每座峰巒上都是個玄妙世界。山峰間白霧隱隱,瑞鳥環飛,即顯無邊氣象,又有大道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