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若相惜(第3/13頁)

結果一回範陽,不論是追隨安祿山多年的修士也罷,還是道德宗眾道士也罷,皆異口同聲地說範陽有龍氣。就連安祿山微服私訪,隨手在街邊拉過的一個算命先生,都會盯著安祿山大叫一聲“客官貴不可言,面有龍氣啊!”這下也由不得安祿山不信了。

但是待到要尋龍脈匯聚之處,點出可供祖宗安歇的吉穴時,卻是眾說紛蕓,一會說在西處,一會說在東邊,甚至早上龍氣尚在南,到了夜間就變成了居北。總而言之,龍氣似有靈性,這些修道之士兼任的風水先生到了哪一邊,龍氣定會在另外一邊出現。一來二去,就連安祿山也看出來這些修士實在是幹不了這活。若是這些修士齊心,倒也可一齊騙騙安祿山說點好了吉穴,只是此刻人人互相爭競,都怕別人先立了功。自己找不準龍脈也不要緊,只消盯緊了別人,別讓他人假冒點出了吉穴便是。

無奈之余,安祿山便只有等紀若塵率軍到來。他根本不差這五千精銳,差的只是那名聲在外的風水先生濟天下。

安祿山本待苦等三月,沒想到才過了一月有余,便傳來消息說紀若塵率軍已到範陽三十裏外。安祿山大喜之下,也顧不得身份,親自縱馬,出城相迎。

正午時分,大道盡頭遙見煙塵漸起,隨後一排排鐵血悍卒從煙塵中步出,步伐整齊劃一,竟無一人踏錯!

這些軍卒身材高大,人人目不斜視,似乎就是山崩於前,只消軍令不出,便絕不停步。惟一略顯詭異的是他們臉上偶爾會有一層黑氣閃過,似是將死之人。

中軍處四名赤膊大漢擡一乘軟轎,濟天下與玉童分騎駿馬,隨行在軟轎兩側。

軟轎中,紀若塵端坐不動,雙手置膝,掌按萬千風霧雲嵐;雙足落地,足踏萬裏山巒大川。

大軍進抵範陽,在城外駐紮下來。紀若塵自居中軍大帳,並不打算進入範陽。安祿山也不在意紀若塵的失禮,他在乎的只是濟天下而已。

一行人回到節度使府,安祿山便和顏悅色地讓濟天下更衣用飯,休息好之後再行尋找吉穴所在。不過濟天下甚會察言觀色,一看安祿山甚至將祖宗骨壇都由帶了出來,就知道安祿山心中定是火燒火燎的。於是濟天下便不辭辛苦,滿面征塵故意不洗,連水都不喝一口,便即作法尋龍。

安祿山與一眾親信眼巴巴地看著濟天下自袖中掏出乾坤盤、勘龍輿、七星燈、陰陽鈴等一應法寶,又自後領中抽出一柄桃木劍,自懷中取幾張符紙,穿在桃木劍上燃了,口中念念有辭,字字清晰,就是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看這副作派,實是十足十的一個風水先生。只不過這是民間說書先生口中的風水先生而已,那安祿山哪懂得內中門道?安祿山平素喜歡聽書聽戲,心目中的風水先生印象全是自說書先生那裏得來,此刻見濟天下作派分毫不差了,心中登時先入為主,便又多信了幾分。

場中自然還有那些追不到龍氣的修士,見濟天下裝模作樣,煞有介事,身上掛著手裏提著一大堆零零碎碎,都在冷笑不已。道德宗眾人自然不會笑在面上,但心中也頗為莞爾。

濟天下啰啰嗦嗦一大段咒語念完,高叫一聲“疾疾如律令!”,桃木劍高舉,原地轉了幾個圈子,停下時桃木劍自然指向一個方位。濟天下雙目一瞪,道:“龍穴便在那邊!”

眼見濟天下拔足飛奔,安祿山顧不得身寬體胖,竟也舉步跟上,連馬都來不及騎。他這一動,數個兒子,一堆親疏侄子,無數親隨家將自然跟著蜂擁而去。一眾修士面面相覷,有人暗自在袖中掐指一算,登時臉色有些變了,原來現在龍氣升騰之處,正是濟天下奔去的地方。一應修士連忙跟了下去,要親眼看看濟天下是否有真材實學,如果他真能捉到龍氣,還得找些機會暗中下手破壞,不能讓他這樣輕易地立了功勞去。

範陽龍氣果然詭異,等濟天下趕到時,早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又在範陽另一端出現。濟天下桃木劍一指,便標定了龍氣的新方位,大步奔了過去,轉眼穿過了小半個範陽。等他趕到時,龍氣自然又換了方向。濟天下毫不停留,桃木劍隨手一指,便向著劍指方向奔去。

龍氣一如既往,眾人到東,它便在南,趕到南邊時,它又出現在北方。安祿山見濟天下奔得大汗淋漓,便要手下給他備一匹馬,被濟天下一口回絕,言道如此奔波,是龍氣考驗眾人誠心,若無誠意,便是一百年也追不到龍氣。安祿山聽後深以為然,又是感慨,又是感動。

他本來已上了馬,現下又跳了下來。如此一直追到天黑,果然離龍氣越來越近。

追了這麽久的龍氣,或許是受了些沾染,安祿山本身對龍氣感覺愈發的敏銳,那是又痛苦又恐懼的戰栗,似是不幸遇上天敵的感覺,就象野豬撞上了虎王。離龍氣越近,感覺便越是強烈。能夠追近龍氣,那可是從所未有之事!見大事有進展,安祿山當即精神大振,腳力也見長,胖大的身軀如若浮雲,冉冉追著濟天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