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若相惜(第2/13頁)

紀若塵擡手向校場萬余驕兵悍將一指,森然道:“今後軍規,便只有八個字: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說罷,紀若塵拂袖而去,只扔下台上台下一應人眾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紀若塵離去已久,校場上仍是鴉雀無聲,陰風陣陣。

許久許久,玉童才呼出一口寒氣,衷心贊嘆道:“這才是主人當年風範!”

濟天下苦笑搖頭,頓足道:“這下威風倒是立足了,可實在與吾強軍之道相去太遠,唉!”

玉童問道:“那什麽是強軍之道?”

濟天下道:“強軍之道,無外乎錢、權、軍紀而已。”

“你這是什麽強軍之道?”玉童十分疑惑,問:“強軍之道,不是錢、權、女人嗎?”

濟天下瞪了玉童一眼,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當下袍袖一抖,掩面而去,一副羞於與你為伍的模樣。

“不對嗎?當初地府巡城甲馬出戰,只消許了這三樣,哪一次不是人人死戰?怎麽就錯了呢?”玉童苦思。

一時間,若大的高台上只剩下玉童一人,她一邊享受著萬眾矚目,一邊猶自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裏錯了。

這日過後,濟天下練軍時無往不利,令出必行,一月而軍成,五千精銳如臂使指。

練軍已畢,大軍即拔營起行,迤邐向範陽進發。安祿山則已在半月前率領大軍先行回範陽,預備糧草軍械去了。

其時北地三鎮風調雨順,已有三年。範陽等重鎮中糧草堆積如山,十萬虎狼之師秣馬厲兵,刀出鞘箭在弦,只等安祿山一聲令下,便要起兵南征。

自回範陽後,安祿山反倒顯出十足耐心,一點也不急起兵,一邊等紀若塵五千悍卒歸來,一邊將諸般備戰軍務皆交給手下諸將。自己則幾乎踏遍了範陽每一個角落,想要找出龍氣所在。如若真有龍脈,那最好是再找一個夠本事的風水先生來點個吉穴,將祖宗骸骨都移過來,好成萬年不易之江山。

說到風水先生,安祿山立時想到了一個不二人選,濟天下。

這濟天下在中原名聲不顯,北地草原上卻是大名鼎鼎。這人最厲害之處便是一身雜學,似乎無所不學,無所不精。數年前安祿山進長安朝聖,契丹諸部趁機大舉入寇,安祿山長子安慶緒起兵出關迎敵,結果輕敵大意之下中了誘敵之計,一場大戰下來幾乎全軍盡沒,三萬大軍出關,只有千余騎逃了回來。契丹數萬鐵騎乘勢而下,一路攻城掠地,勢如破竹,所過之處人畜不留,寸草不生。

其時有一十裏小縣名溥,不過萬余人口,正好擋在契丹大軍之前。全縣上下本已自覺必死,恰好濟天下雲遊至此,入城之後即驚呼此乃天下風水寶地,地脈匯聚之所,一時無雙,凡與此縣為敵者,必不得好死雲雲。為蔭子孫萬代,積攢功德,濟天下便登高一呼,號令全縣百姓奮起守城。反正契丹兇殘,守也是死,不守也是死,而溥縣縣令早已棄官逃亡,濟天下又著實能言會道,便順理成章的接管了這座小城。

其後契丹鐵騎湧來,上來先是猛攻一日,棄屍近千,卻奈何不了小小溥縣。契丹人便留下一萬騎兵繼續攻城,放言破城後雞犬不留後,余下二萬余騎便繞過溥縣,轉進內地劫掠去了。

此後一月,濟天下盡展所長,將守城之道發揮到淋漓盡致,一萬老幼幾乎每一個人都用到了極處。別說是契丹胡人那不入流的攻城術,就是墨翟復生,怕也要嘆為觀止。但若只是如此,十裏低矮小城仍萬萬抵不住一萬契丹精壯的進攻。

可是在這一月之中,一萬契丹鐵騎只覺恍若夢中。

炎炎初秋,竟然也會夜降大雪!除此之外,天打雷劈,瘟疫肆虐,幾乎契丹人歌謠中記載過的災禍,都落在了這只契丹鐵騎身上。起初還是一天一次,到後來便是一天數次,而且縱馬奔馳時,莫名其妙地馬就會發瘋,將背上騎士掀在地上。在地上釘根木樁樹營帳,一錘下去,多半會將扶樁之人的手指砸爛,如是種種怪事,不一而足。

疲憊交加之余,許多兵卒入帳後倒頭便睡,然後中夜夢醒時,便會發現有巴掌大的蚊子正伏在臉上拼命吸血。

一月轉眼過去,契丹兩萬騎滿載而歸。路過溥縣時,方駭然發現當初留下的一萬鐵騎已只剩五千不到,人人一副劫後余生的樣子。

而那小小溥縣依然屹立,不動如山。

此役之後,濟天下名聲大震。只不過出名的不光是禦敵之道,風水之學,還有他全勝之後在溥縣刮地三尺,收足千兩白銀好處費方肯離去的壯舉。

在那日草原飲宴之前,從無一人說過範陽有龍氣,偏是濟天下當席說範陽龍氣沖天,將個城府極深的安祿山撩撥得幾乎不能自己,到後來一日也不肯多呆,要回範陽看看是不是真有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