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靜水淺淺,載清載濁

  好在有兩柄鋒利的青銅劍,砍下一段段粗竹,用繩子縛了,做成個僅容一人躺臥的小筏子,在前面系了繩子,兩人把繩子挎在肩頭,一起拖拽。

  公子琮伸手摸了摸那馬的前腿關節,又撫摸馬頸,見並無異狀。那馬也全無反應,只是流涎,眼睛也半閉著,似乎已無半點力氣。

  公子琮對晏薇急道:“它到底怎麽了?你快來看看。”

  晏薇也是神色惶急,說道:“我只懂醫人,不懂醫馬啊!是不是它負不動我們三個人,一路上太吃力,所以累壞了?”

  公子琮搖頭道:“不會的!這馬是匹良駒,我們三人身子甚輕,負著我們走幾個時辰的路,不該累到癱軟……”

  晏薇伸手在那馬的嘴邊蘸了一點口涎,湊到自己鼻尖,細細嗅了片刻,沉吟道:“他們可能讓它飲了那井水。”

  公子琮一呆:“那水不是有毒嗎?它怎麽還能撐到這般時候?”

  晏薇道:“也許那些人只是把有毒的陶鑒浸到井裏了,毒物畢竟有限,又稀釋到這麽多井水裏,過了這些天,毒性更是微弱了,也許它飲得不多,所以到此時才發作。”

  公子琮道:“可有方法為它解毒?”

  晏薇搖頭:“正因為我不知道解毒之法,才再三叮囑,那水一定要遠遠丟棄深埋,人畜勿近。就算可以解毒,此時又上哪裏找藥呢?”

  公子琮似乎有點亂了方寸,像是自語,又像是跟晏薇商量:“那我們怎麽辦?”

  晏薇擡起頭,直視著公子琮,一雙眸子在暗夜中閃著晶亮的光:“紮個筏子,我們拖著他出山!”

  好在有兩柄鋒利的青銅劍,砍下一段段粗竹,用繩子縛了,做成個僅容一人躺臥的小筏子,在前面系了繩子,兩人把繩子挎在肩頭,一起拖拽。

  筏子加上黎啟臣的重量雖然不輕,但兩個人分擔下來,還不至於十分吃力。雖然已經走了一多半的路程,但此刻改為負重步行,不知道天明時是否可以出山。

  不知走了多久,公子琮把繩子從肩頭取下來,用手拽著。

  晏薇忙問:“怎麽了?是不是肩上不適?”

  公子琮點點頭,又是那種羞醫的表情。

  晏薇扯開他的衣領,只見肩頭已經磨起一道紅痕,已經消退的紅疹又出現了,兩種紅摻雜在一起,在火把的照亮下,顯得猙獰可怖。

  晏薇取過公子琮的繩子道:“你只管步行便是,我一個人來。”

  公子琮一把把繩子搶了過來,縛在腰間,說道:“走吧,不要耽擱時間。”

  晏薇扳過公子琮的肩頭,用指尖挑了化玉膏,輕輕為他塗抹……抹完右肩,又換過左肩,完畢細細為他理好衣襟。

  公子琮左手接過化玉膏的瓶子,右手試探著,伸向晏薇的頸畔,似是要撫摸晏薇的臉頰,又似為晏薇撩攏頭發,手掌虛虛地放在那裏,四邊不靠,略停了一停,便順勢滑下來,輕輕撥開晏薇的衣領……晏薇略縮了縮身子,說了聲“不用”,便不動了。

  即使在火光的影子裏,依然能很清晰地看到,晏薇雪白的肩頭上,一道紅痕,雖不闊,但很深,皮膚已經潰破,和衣服粘連著,一揭開,痛得晏薇又是一縮。公子琮生怕再碰疼了晏薇,用手指一下一下輕輕點塗,動作又輕又慢……也許是因為筏子停了,也許是因為冷,黎啟臣醒了,只仰面躺著,沒力氣出聲。但那兩個人的聲音,都傳入耳朵……黎啟臣用盡力氣,想要坐起,但只弄出些窸窣聲響,身子半點也沒有挪動。雖然那聲響很輕,但在靜夜中聽來,也很清晰,晏薇急忙掩了衣襟,也把繩子縛在腰上,又再度前行。

  一路無話……終於在天方破曉、瘴氣未凝之時,走出了這片群山。

  午時的陽光暖暖地照著,公子琮呈“大”字形仰面躺在青石上,再不顧忌什麽禮儀,顯得舒服愜意。晏薇抱著膝,半倚半坐,似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黎啟臣也醒了,剛喝過晏薇熬的藥,倒顯得比他二人更有精神。此時他正撩撥著火,火上煮著公子琮的藥。

  回首鎜谷霧霾籠罩的群山,回想著一夜的驚心動魄,恍如隔世。

  不遠處有一泓水,只有三四丈方圓,水中有一簇嶙嶙的怪石,水畔也凈是磊磊的亂石,東一塊,西一塊,零散分布在一片素沙上。許久沒有下雨了,那石和沙都異常幹燥溫暖,正適宜露宿。

  公子琮依然仰面躺著,似自語又非自語地說道:“這小湖倒也古怪,周圍這麽多亂石,倒似給我們搭了個容身的窩。”頓了一頓又自嘲似的續道,“別笑我,我就是沒見識,平生也只見過鎜湖一個湖。”他自從出山之後,便似換了一個人,說話行事輕松隨意,甚至有些俚俗。看上去半是放松,半是刻意,似乎要決絕地與過去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