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梁思王的身份

蕭七擡起頭來。

他的身軀隨時都是站得筆直的,就算坐,也坐得筆直,他的白貝一般的牙齒在暮色間雖然不會顯現出來,但他高寬的額,峻峭的棱角,在淡暮中依然令人一眼望去,印象深刻。

他筆直地走過去。

他不想對方覺閑出手。

這倒不是因為他自知不是方覺閑的對手,而是他真的不想對他的朋友出手——除非他自己有適當而充足的理由時,不管這理由是不是一種必須的解釋,他就會不顧一切地,當他作敵人一般地,消滅他的朋友。

可是他現在當然不想消滅方覺閑,或讓方覺閑消滅。

那掌聲和說話的聲音,正好使他可以走過方覺閑——而迎向那兩人。

那兩人正舒適閑坦地拂袖站起來,付了茶錢,如所有趕城路客一般,拍拍衣衫,哎,又要在晚上來臨前,趕一座城了。

那兩人當然就是:

僧人和文士。

蕭七走到兩人的身前。

那文士青衫白襪,臉帶微笑,樣貌平和。

那僧人白眉低垂,他的眼睛又一直往下看,就像閉目走路一樣。

蕭七就攔在兩人面前。

唐甜也悄悄地掠過蕭七身後。

方覺閑問她,她只答了部分實話,盡管實話只有部分,但這些話,絕不能傳出去,這兩人,絕不能留活口。

那文士三綹長須,隨風微動,平靜地笑道:“你擋著我們的路了。”

蕭七冷冷地問道:“你為什麽要拍手呢?”

那文士回答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因為我們都有手。”

然後他補充了一句:“聽了那小哥兒的話,有手的人都應該拍手的。”

蕭七臉色一沉,道:“我也有手,可是我沒有拍掌。”

文士笑道:“隨你的便。”

蕭七卻徑自道:“因為我的手,是用來殺人的,而不是拍掌。”

那文士毫不動氣,微笑,那僧人卻說話了。

他雖是出家人,但一說起話來,火氣卻非那文士所能比:“你的手能殺得人嗎?”這句話已問得夠絕,他居然還要加多一句:“我看它連只雞都摣不死。”

就在他講完那句話的刹那,蕭七已出手。

他的手中本來無劍,在瞬間已有劍在手。

他手中劍本來無招,但刹那間已刺了七劍。

那老僧驀然出指——他的頭依然沒有擡——食指彎曲,勾了七勾,每一勾,都勾住一劍。

蕭七的七劍疾刺,都讓他以指勾消去了。

蕭七大為錯愕,那老僧這時才擡頭,張目……

騰,騰,騰,蕭七一接觸到那僧人的目光,如受重擊,連退三步。

但老僧也松開了手指,任由他帶劍而退。

但就在這時,唐甜出手了。

她決定不讓這兩人活著走出去。

她射出的是“子母離魂鏢”,這是唐門非常有名的暗器,其中一鏢還可迂回攻擊敵人的背部,一前一後,兩面夾擊,防不勝防——這“子母離魂鏢”在神州奇俠故事中的《劍氣長江》、《躍馬黃河》以及《兩廣豪傑》中,都一再由唐門子弟施用過,應付過幾番大戰。

唐甜是唐門子弟中,女子是最出色的人之一,她當然會使“子母離魂鏢”。

而她的子母雙鏢,是幾乎貼著蕭七雙脅下射出去的——只要不傷著蕭七,無論敵人功力怎樣高,發覺時已遲,早已躍過那短短的距離,而命中目標了。

她本意是要先除去老僧——她的計劃絕不能被自命正道、多管閑事而又實力雄厚的少林派知曉——然後再集中人力去對付那個看來比較難對付的中年文士。

她的鏢貼蕭七身體而出,使得她的出手了無痕跡。

可惜她也因此,被蕭七那雄岸的偉軀,掩住視線,未能看見那老僧擡頭的目光。

要是她看見那雙眼睛……她就會想起武林中的一人,就不至於這樣貿貿然地胡亂出手了。

那老僧以七指破七劍,再以雙目一瞪,嚇退蕭七三步,可是他畢竟也是一個人,唐甜的暗器當然還比不上當年唐宋、唐絕、唐君傷這等唐門翹楚,但她借蕭七的身軀作為屏障,待老僧發覺有暗器時,他雙指一拈,夾住前面一枚鋼梭!

蕭七一面退,一面大喝:“般若指!住手!是……”

話未說完,另一枚“子鏢”,已無聲無息地打向老僧背心。

就在這時,那青衫文士的手,忽然動了一動。

他的人平凡,但就在那一刹那,完全不同了,就像一個高大無儔的神!

刀光一閃!

刀光是淡青色的。

“子鏢”就在一刹那碎,被一刀斬為兩截,嵌入巖石之中。

然後倏然間,刀光又不見了。

文士還是文士。

他隨隨便便地、臉含笑地站在那裏。

唐門是武林第一暗器世家,唐甜自曉得使“子母離魂鏢”以來,從未見過,甚至也向未聽過,有今日這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