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傘面上噼裏啪啦響。

茭白打著傘, 蹲在水淋淋的草地上,手往草裏伸,一通胡亂地扒拉。

“剛才我扔的時候看了的, 不就在這嗎,怎麽沒了?”

茭白頭皮都要急出火星子, 草,可別在這時候來狗血,他左右張望,酒店的隱僻性很好, 周圍沒閑貓野狗出沒。

那就還是在草叢裏。

茭白擴大範圍, 仔仔細細地扒草叢。

戚以潦過來時,年輕人背對著他蹲在草叢裏,一條手臂露在傘外,濕淋淋的。他的指骨上面蜿蜒著清涼的水跡,一道道交錯著從他指尖上滑下來,吻上綠草黃泥。

蒼白皮膚, 青色血管, 夏雨,青草, 幾樣顏色組合在一起, 病弱又生動。

年輕人在罵罵咧咧地吐槽著什麽, 傘沒打好,傘面沖下來的水有許多都落濺在了他的背上,浸濕了那片灰藍色布料, 露出脆弱的脊骨,與細軟的腰線。

屁股那裏的亞麻色褲子濕了一塊。

圓乎乎的線條壓彎了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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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找鑰匙找得頭大,沒聽到腳步聲, 傘面被拉了一下,他才意識到有人在他身後。

如果後面是章枕,要麽已經把他拽起來,要麽蹲到他跟前,不會這麽有耐心,等他主動交代自己這一出的原因。

來人不是章枕,那就是……

完蛋。茭白抓著傘柄往後扭頭,視線探出來,從下往上移動。

對上了立在雨裏,渾身濕透的男人。

茭白下意識站起來,傘給了他一半:“三哥,你怎麽出來了?”

戚以潦捋起額前滴水的發絲:“找你。”

茭白在看他深邃眉間的那滴水珠,看它滑過他挺直的鼻梁,彎彎扭扭地滑下去,掉在他一側的小朱砂痣上面。

然後就留在那了。

一副想要在那買房,過一生的架勢。

茭白手一伸,尾指擦過戚以潦的那顆小朱砂痣,將那水珠給搞沒了,他回過神來,單手攏住了眼睛。

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心虛,一言難盡,沒臉見人。

戚以潦的嗓音裏含笑:“怎麽?”

“有蚊子。”茭白鎮定自若地放下手,“為什麽沒打傘?”

戚以潦屈指,彈一下傘骨:“你不是有?”

茭白:“……”

我有傘是我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在這找什麽?”戚以潦站在他的傘下,和煦地問他。

茭白的臉一扭,他不答反問:“你母親那邊的人呢?”

“阿枕看著。”戚以潦拿走他的傘,舉高點,低頭看他,“小白,該你了。”

潛台詞是,該你回答問題了,叔叔在等。

茭白瞥貓。

貓眯著金色眼睛,尾巴不時搖一下,像是在看他笑話。

茭白的臉皮一燥:“我找鑰匙。”他從褲兜裏拿出手機,將鑰匙扣撥了撥,“就你那把。”

非要明知故問,滿意了吧,老子認了。

戚以潦“嗯”了聲,又問:“鑰匙為什麽會在這裏?”

茭白的腦袋垂了垂,睜眼說瞎話:“我在窗邊看雨的時候,鑰匙扣刮到窗戶,鑰匙不小心弄掉下去了。”

一只手捏住他的臉,讓他擡起頭,眼前是一片沉木味的陰影。

戚以潦俯身看過來,下顎的雨水往喉結上淌,隨著他做吞煙的動作,喉頭一滾,覆在上面的水跡顫巍巍地埋進襯衣領口。

水腥草香混著成熟男人的肉體味道,往茭白呼吸裏鉆,他深呼吸,挑著眉毛撩眼皮,撞進一雙比天空要暗沉許多,卻還能看見他自己的眼眸裏。

四目相視,茭白突然就悟了,老變態什麽都知道,這是在等他招呢。行行行,要老子誠實是吧,主動是吧,都如你所願。

“我故意的。”茭白從嘴裏丟出幾個字。

“哦?”戚以潦好整以暇。

“我以為你買下來的那精靈,是要用,頂我的位置。”茭白聳肩,“我脾氣上來了,鑰匙一拽丟了出去,就這樣。”

戚以潦捏著他臉的兩根手指下滑,摩挲著掐了掐他的下巴:“叔叔不能用別人?”

茭白觀察貓的反應。

貓還是那副高貴冷艷樣,但尾巴搖得可他媽歡了。

於是茭白就笑了:“怎麽說呢,我就是不太喜歡被人頂掉的感覺。”

戚以潦沉默片刻,腔調渾暗:“十次讀書誦經,九次開小差,罰抄也是碎碎念,心裏還不知道怎麽埋怨,我竟然不知道,小白想給我打長工。”

茭白:“……”

你還好意思提,我這叫打工嗎,我這就是無私奉獻。別人按分鐘給酬勞,我呢?勞心勞力半年了,一分錢麽得!

“別人有的,你沒有。”戚以潦撓他下巴底下的軟肉,淡笑,“別人得不到的,你都有,要知足,嗯?”

茭白無語。

下一刻,他就聽戚以潦道:“我不是雇主,你不是雇員,我們並非金錢方面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