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伏擊(第3/18頁)

令狐沖恰於此時轉過身來,眼見劍尖指著自己胸口,大聲喝道:“喂!你……你……你這是幹甚麽來了?我是朝廷命官,你竟敢如此無禮。來人哪,將這女尼拿了下來!”幾名年輕女弟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此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上,還在硬擺官架子,實是滑稽之至。

一名尼姑笑道:“軍爺,咱們有要緊事,心急趕路,勞你駕往旁邊讓一讓。”令狐沖道:“甚麽軍爺不軍爺?我是堂堂參將,你該當叫我將軍,才合道理。”七八名女弟子齊聲笑著叫道:“將軍大人,請你讓道!”

令狐沖哈哈一笑,挺胸凸肚,神氣十足,突然間腳下一滑,摔跌下來。眾弟子尖聲驚呼:“小心。”便有二人拉住了他手臂。令狐沖又滑了一下,這才站定,罵道:“他奶奶……這地下這樣滑。地方官全是飯桶,也不差些民伕,將山道給好好修一修。”

他這麽兩滑一跌,身子已縮在山壁微陷的凹處,恒山女弟子展開輕功,一一從他身旁掠過。有人笑道:“地方官該得派輛八人大轎,把將軍大人擡過嶺去,才是道理。”有人道:“將軍是騎馬不坐轎的。”先一人道:“這位將軍與眾不同,騎馬只怕會摔跌下來。”令狐沖怒道:“胡說八道!我騎馬幾時摔跌過?上個月那該死的畜生作老虎跳,我才從馬背上滑了一滑,摔傷了膀子,那也算不得甚麽。”眾女弟子一陣大笑,如風般上坡。

令狐沖眼見一個苗條身子一晃,正是儀琳,當即跟在她身後。這一來,可又將後面眾弟子阻住了去路。幸好他雖腳步沉重,氣喘籲籲,三步兩滑,又爬又跌,走得倒也快捷。後面一名女弟子又笑又埋怨:“你這位將軍大人真是……咳,一天也不知要摔多少交!”

儀琳回過頭來,說道:“儀清師姊,你別催將軍了。他心裏一急,別真的摔了下去。這山坡陡得緊,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令狐沖見到她一雙大眼,清澄明澈,猶如兩泓清泉,一張俏臉在月光下秀麗絕俗,更無半分人間煙火氣,想起那日為了逃避青城派的追擊,她在衡山城中將自己抱了出來,自己也曾這般怔怔的凝視過她,突然之間,心底升起一股柔情,心想:“這高坡之上,伏得有強仇大敵,要加害於她。我便自己性命不在,也要保護她平安周全。”

儀琳見他雙目呆滯,容貌醜陋,向他微微點頭,露出溫和笑容,又道:“儀清師姊,這位將軍如果摔跌,你可得快拉住他。”儀清笑道:“他這麽重,我怎拉得住?”

本來恒山派戒律甚嚴,這些女弟子輕易不與外人說笑,但令狐沖大裝小醜模樣,不住逗她們的樂子,而四周並無長輩,黑夜趕路,說幾句無傷大雅的笑話,亦有振奮精神之效。

令狐沖怒道:“你們這些女孩子說話便不知輕重。我堂堂將軍,想當年在戰場上破陣殺賊,那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模樣,你們要是瞧見了,嘿嘿,還有不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這區區山路,壓根兒就沒瞧在我眼裏,怎會摔交?當真信口開河……啊喲,不好!”腳下似乎踏到一塊小石子,身子便俯跌下去。他伸出雙手,在空中亂揮亂抓。在他身後的幾名女弟子都尖聲叫了出來。

儀琳急忙回身,伸手一拉。令狐沖湊手過去,握住了她手。儀琳運勁一提,令狐沖左手在地下連撐,這才站定,神情狼狽不堪。他身後的幾名女弟子忍不住咭咭咯咯的直笑。令狐沖道:“我這皮靴走山路太過笨重,倘若穿了你們的麻鞋,那就包管不會摔交。再說,我只不過滑了一滑,又不是摔交,有甚麽好笑?”儀琳緩緩松開了手,說道:“是啊,將軍穿了馬靴,走山道確是不大方便。”令狐沖道:“雖然不便,可威風得緊,要是像你們老百姓那樣,腳上穿雙麻鞋草鞋,可又太不體面了。”眾女弟子聽他死要面子,又都笑了起來。

這時後面幾撥人已絡繹到了山腳下,走在最先的將到坡頂。

令狐沖大聲嚷道:“這一帶所在,偷雞摸狗的小賊最多,冷不防的便打人悶棍,搶人錢財。你們出家人身邊雖沒多大油水,可是辛辛苦苦化緣得來的銀子,卻也小心別讓人給搶了去。”儀清笑道:“有咱們大將軍在此,諒來小賊們也不敢前來太歲頭上動土。”令狐沖叫道:“喂,喂,小心了,我好像瞧見上面有人探頭探腦的。”

一名女弟子道:“你這位將軍當真羅嗦,難道咱們還怕了幾個小毛賊不成?”

一言甫畢,突然聽得兩名女弟子叫聲:“哎唷!”骨碌碌滾將下來。兩名女弟子急忙搶上,同時抱住。前面幾名女弟子叫了起來:“賊子放暗器,小心了!”叫聲未歇,又有一人滾跌下來。儀和叫道:“大家伏低!小心暗器!”當下眾人都伏低了身子。令狐沖罵道:“大膽毛賊,你們不知本將軍在此麽?”儀琳拉拉他手臂,急道:“快伏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