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脫困(第2/11頁)

他生怕給屋中四人發覺,不敢再向窗中張望,緩緩坐倒在地,尋思:“他們說的甚麽教主,自必是號稱當世武功第一的東方不敗。他命江南四友在此看守要犯,已看守了十二年,自然不是指我而言,當是指那姓任的前輩了。難道他竟已逃了出去?他逃出地牢,居然連黃鐘公他們都不知道,確是神通廣大之至。不錯,他們一定不知,否則黑白子也不會將我錯認作了任前輩。”心想黃鐘公等一入地牢,自然立時將黑白子認出來,這中間變化曲折甚多,想來又是希奇,又是好笑,又想:“他們卻為何將我也囚在牢中?多半是我和那姓任的前輩比劍之後,他們怕我出去泄漏了機密,是以將我關住。哼,這雖不是殺人滅口,和殺人滅口卻也相差無幾。此刻他們身中藍砂手,滋味定然極不好受,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惡氣。”

但聽那四人坐在室中,一句話不說,令狐沖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和那四人雖有一墻之隔,相距不過丈許之遙,只須呼吸稍重,立時便會給他們察覺。

萬籟俱寂之中,忽然傳來“啊”的一聲悲號,聲音中充滿痛苦和恐懼之意,靜夜聽來,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令狐沖聽得是黑白子的叫聲,不禁微感歉仄,雖然他為了暗算自己而遭此報,可說自作自受,但他落在鮑大楚諸人手中,定是兇多吉少。跟著聽得腳步聲漸近,黃鐘公等進了屋中。令狐沖又湊眼到窗縫上去張望,只見禿筆翁和丹青生分在左右扶著黑白子。黑白子臉上一片灰色,雙目茫然無神,與先前所見的精明強幹情狀已全然不同。

黃鐘公躬身說道:“啟……啟稟四位長老,那要犯果然……果然逃走了。屬下在四位長老跟前領死。”他似明知已然無幸,話聲頗為鎮定,反不如先前激動。

鮑大楚森然道:“你說黑白子不在莊中,怎地他又出現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黃鐘公道:“種種原由,屬下實在莫名其妙。唉,玩物喪志,都因屬下四人耽溺於琴棋書畫,給人窺到了這老大弱點,定下奸計,將那人……將那人劫了出去。”

鮑大楚道:“我四人奉了教主命旨,前來查明那要犯脫逃的真相,你們倘若據實稟告,確無分毫隱瞞,那麽……那麽我們或可向教主代你們求情,請教主慈悲發落。”黃鐘公長長嘆了口氣,說道:“就算教主慈悲,四位長老眷顧,屬下又怎有面目再活在世上?只是其中原委曲折,屬下如不明白真相,縱然死了也不瞑目。鮑長老,教主……教主他老人家是在杭州麽?”鮑大楚長眉一軒,問道:“誰說他老人家在杭州?”黃鐘公道:“然則那要犯昨天剛逃走,教主他老人家怎地立時便知道了?立即便派遣四位長老前來梅莊?”

鮑大楚哼的一聲,道:“你這人越來越胡塗啦,誰說那要犯是昨天逃走的?”

黃鐘公道:“那人確是昨天中午越獄的,當時我三人還道他是黑白子,沒想到他移花接木,將黑白子關在地牢之中,穿了黑白子的衣冠沖將出來。這件事,我三弟、四弟固然看得清清楚楚,還有那丁堅,給他一撞之下,肋骨斷了十幾根……”鮑大楚轉頭向其余三名長老瞧去,皺眉道:“這人胡說八道,不知說些甚麽。”一個肥肥矮矮的老者說道:“咱們是上月十四得到的訊息……”一面說,一面屈指計算,道:“到今日是第十七天。”

黃鐘公猛退兩步,砰的一聲,背脊重重撞在墻上,道:“決……決無此事!我們的的確確,昨天是親眼見到他逃出去的。”

他走到門口,大聲叫道:“施令威,將丁堅擡來。”施令威在遠處應道:“是!”

鮑大楚走到黑白子身前,抓住他胸口,將他身子提起,只見他手足軟軟的垂了下來,似乎全身骨骼俱已斷絕,只剩下一個皮囊。鮑大楚臉上變色,大有惶恐之意,一松手,黑白子摔在地下,竟站不起身。另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說道:“不錯,這是中了那廝的……那廝的吸星大法,將全身精力都吸幹了。”語音顫抖,十分驚懼。

鮑大楚問黑白子道:“你在甚麽時候著了他的道兒?”黑白子道:“我……我……的確是昨天,那廝……那廝抓住了我右腕,我……我便半點動彈不得,只好由他擺布。”鮑大楚甚為迷惑,臉上肌肉微微顫動,眼神迷惘,問道:“那便怎樣?”黑白子道:“他將我從鐵門的方孔中拉進牢去,除下我衣衫換上了,又……又將足鐐手銬都套在我手足之上,然後從那方孔中鉆……鉆了出去。”

鮑大楚皺眉道:“昨天?怎能夠是昨天?”那矮胖老者問道:“足鐐手銬都是精鋼所鑄,又怎地弄斷的?”黑白子道:“我……我……我實在不知道。”禿筆翁道:“屬下細看過足鐐手銬的斷口,是用鋼絲鋸子鋸斷的。這鋼絲鋸子,不知那廝何處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