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治傷(第2/19頁)

曲非煙道:“姊姊,我知道你想問我:‘令狐大哥的屍首到哪裏去啦?’是不是?”儀琳道:“正是,姑娘若能見告,我……我……實在感激不盡。”

曲非煙道:“我不知道,但有一個人知道。這人身受重傷,性命危在頃刻。姊姊若能用天香斷續膠救活了他生命,他便能將令狐大哥屍首的所在跟你說。”儀琳道:“你自己真的不知?”曲非煙道:“我曲非煙如果得悉令狐沖死屍的所在,教我明天就死在余滄海手裏,被他長劍在身上刺十七八個窟窿。”儀琳忙道:“我信了,不用發誓。那人是誰?”

曲非煙道:“這個人哪,救不救在你。我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甚麽善地。”

為了尋到令狐沖的屍首,便刀山劍林,也去闖了,管他甚麽善地不善地,儀琳點頭道:“咱們這就去罷。”

兩人走到大門口,見門外兀自下雨,門旁放著數十柄油紙雨傘。儀琳和曲非煙各取了一柄,出門向東北角上行去。其時已是深夜,街上行人稀少,兩人走過,深巷中便有一兩只狗兒吠了起來。儀琳見曲非煙一路走向偏僻狹窄的小街中,心中只掛念著令狐沖屍身的所在,也不去理會她帶著自己走向何處。

行了好一會,曲非煙閃身進了一條窄窄的弄堂,左邊一家門首挑著一盞小紅燈籠。曲非煙走過去敲了三下門。有人從院子中走出來,開門探頭出來。曲非煙在那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又塞了一件物事在他手中。那人道:“是,是,小姐請進。”

曲非煙回頭招了招手。儀琳跟著她進門。那人臉上露出詫異之極的神色,搶在前頭領路,過了一個天井,掀開東廂房的門簾,說道:“小姐,師父,這邊請坐。”門簾開處,撲鼻一股脂粉香氣。

儀琳進門後,見房中放著一張大床,床上鋪著繡花的錦被和枕頭。湘繡馳名天下,大紅錦被上繡的是一對戲水鴛鴦,顏色燦爛,栩栩欲活。儀琳自幼在白雲庵中出家,蓋的是青布粗被,一生之中從未見過如此華麗的被褥,只看了一眼,便轉過了頭。只見幾上點著一根紅燭,紅燭旁是一面明鏡,一只梳妝箱子。床前地下兩對繡花拖鞋,一對男的,一對女的,並排而置。儀琳心中突的一跳,擡起頭來,眼前出現了一張緋紅的臉蛋,嬌羞靦腆,又帶著三分尷尬,三分詫異,正是自己映在鏡中的容顏。

背後腳步聲響,一個仆婦走了進來,笑眯眯的奉上香茶。這仆婦衣衫甚窄,妖妖嬈嬈地甚是風騷。儀琳越來越害怕,低聲問曲非煙:“這是甚麽地方?”曲非煙笑了笑,俯身在那仆婦耳邊說了一句話,那仆婦應道:“是。”伸手抿住了嘴,嘻的一笑,扭扭捏捏的走了出去。儀琳心想:“這女人裝模作樣的,必定不是好人。”又問曲非煙:“你帶我來幹甚麽?這裏是甚麽地方?”曲非煙微笑道:“這地方在衡山城大大有名,叫做群玉院。”儀琳又問:“甚麽群玉院?”曲非煙道:“群玉院是衡山城首屈一指的大妓院。”

儀琳聽到“妓院”二字,心中怦的一跳,幾乎便欲暈去。她見了這屋中的擺設排場,早就隱隱感到不妙,卻萬萬想不到這竟是一所妓院。她雖不十分明白妓院到底是甚麽所在,卻聽同門俗家師姊說過,妓女是天下最淫賤的女子,任何男人只須有錢,便能叫妓女相陪。曲非煙帶了自己到妓院中來,卻不是要自己做妓女麽?心中一急,險些便哭了出來。

便在這時,忽聽得隔壁房中有個男子聲音哈哈大笑,笑聲甚是熟悉,正是那惡人“萬裏獨行”田伯光。儀琳雙腿酸軟,騰的一聲,坐倒在椅上,臉上已全無血色。

曲非煙一驚,搶過去看她,問道:“怎麽啦?”儀琳低聲道:“是那田……田伯光!”曲非煙嘻的一聲笑,說道:“不錯,我也認得他的笑聲,他是你的乖徒兒田伯光。”

田伯光在隔房大聲道:“是誰在提老子的名字?”

曲非煙道:“喂!田伯光,你師父在這裏,快快過來磕頭!”田伯光怒道:“甚麽師父?小娘皮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臭嘴。”曲非煙道:“你在衡山回雁酒樓,不是拜了恒山派的儀琳小師太為師嗎?她就在這裏,快過來!”

田伯光道:“她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咦,你……你怎麽知道?你是誰?我殺了你!”聲音中頗有驚恐之意。

曲非煙笑道:“你來向師父磕了頭再說。”儀琳忙道:“不,不!你別叫他過來!”

田伯光“啊”的一聲驚呼,跟著拍的一聲,顯是從床上跳到了地下。一個女子聲音道:“大爺,你幹甚麽?”

曲非煙叫道:“田伯光,你別逃走!你師父找你算帳來啦。”田伯光罵道:“甚麽師父徒兒,老子上了令狐沖這小子的當!這小尼姑過來一步,老子立刻殺了她。”儀琳顫聲道:“是!我不過來,你也別過來。”曲非煙道:“田伯光,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怎地說了話竟不算數?拜了師父不認帳?快過來,向你師父磕頭。”田伯光哼了一聲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