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離魂之舞(第3/16頁)

周圍樹上所貼的畫卷,也盡都是這位女子起舞的情形,姿態各異,身材窈窕聘婷,舞姿風華絕代。或飛袖迎風、或自憐自艾、或如搖花擺柳、或似溺水浮萍,不一而足。然而每一幅畫皆半途而止,全沒有那女子的完整相貌,大多只有眉眼。唯一一幅可窺全貌的,就是那張被撕成碎片後勉強粘連起來的畫卷,亦難看出究竟。何況既然撕毀,想必與原人相距甚遠,作不得數。

潑墨王呆望良久,臉色漸漸沮喪。忽然一聲大叫,雙手抱頭,口中發出“嗚嗚”的哀鳴之聲,似乎在嘆息自己不能畫出那女子的神韻,雙目竟然流下淚來,喃喃自問:“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麽?”

潑墨王目光茫然,漸呈迷亂之色,又一躍而起,來到一株大樹前,怔怔望著貼在樹上的畫卷,搔首弄姿,竟模仿起畫中女子的舞姿來。

潑墨王年近五十,卻依然是面白若玉,豐神俊朗,不然也不會有“二流風度”之稱。然而此刻模仿之態卻讓人哭笑不得:幾縷長須沾著一團團墨跡,胡亂纏在脖頸間,還把長袍翻起,露出保養得很好的小腿,足趾上竟也照那女子之樣點起朱砂,再緊緊腰身,手上擺出蘭花狀,渾如當自己亦是千古紅顏,正對鏡自憐,實是令人作嘔。

何其狂與小弦瞧得目瞪口呆。他們從林青口中知道潑墨王心計深沉,口蜜腹劍,外表雖然儒雅,內心卻十分卑劣;當年為追求駱清幽無所不用其極,被嚴詞拒絕後又暗中散布流言蜚語,毀壞駱清幽的名聲。原是頗鄙視此君,想不到他固然畫技超凡脫俗,竟然還癡狂至此。

何其狂與小弦滿臉驚訝,六色春秋面上則皆是悲憤沉痛之色。八個人都靜靜著著潑墨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潑墨王忽發出幾聲大笑,好像又突生靈感,來到畫板前,先將前一幅未完成的畫作取下,細心貼在一株大樹上,又拿出一張空白畫紙,重新提筆繪畫:這次的主角依然是那女子,卻又換了一種舞姿。

——那女子擡頭昂首,擰腰扭臀,左手平伸,右手放於胸前,一根蔥蔥玉玉指輕點胸口,似西子捧心,又仿佛在對情人低訴衷腸……這個舞姿本來頗有挑逗之意,但在潑墨王的筆下,卻毫無半點情色的意味。而是令人生出對那女子的疼惜之意,恨不能上前將她柔弱的身體抱於懷中,替她撫平淒苦的愁思。

然而等畫到那女子的面目時,潑墨王再度滯筆。呆愣半晌,捶胸頓足,悔恨不已,忽臉現怒色,飛起一腳踢向畫板,腳至中途又驀然疾停,好像生怕踢傷那畫中女子。這一下停得萬分突然,連小弦這不通武功之人都聽到一聲因骨骼逆力發出的脆響。

潑墨王神情懊悔,上前手撫畫板,口中喃喃道:“是我不好,可嚇壞了你麽?”看樣子竟把畫中女子當成了活人,而他的手指雖似是撫摸畫中女子的衣衫,卻始終沒有接觸到畫板,生怕唐突佳人……

事到如今,何其狂與小弦都已知道:潑墨王薛風楚並不是因畫癡迷,而是真正的失心瘋了。而六色春秋在林外強行阻止,也正是不願意讓他們看到潑墨王這般不堪入目的模樣。

何其狂淡淡發問:“薛兄這般畫了多久了?”

夕陽紅黯然一嘆:“那一日師父突然外出不歸,幾日不回絮雪樓,幸好我門中有一種特殊的跟蹤之法,才在這裏找到他。當時他只在泥地上以樹枝作畫不休。我們欲要接他回京,他卻勃然大怒,不容人近身。我看師父這個模樣,心想莫非是被敵人所害,而他所畫之人極有可能與此有關。便令師弟去絮雪樓中取來紙筆,誰知師父就此不眠不休地畫了下去,而且決不讓我們動他的畫,實在饑渴難忍,方才胡亂吃些食物。我們六弟子就只好在此照顧師父,算來已有一個多月了。幸好此處少有人至,直到今日才被何公子發現這個秘密。唉。這個女子到底是誰?”說到最後一句,夕陽紅嘶啞的聲音裏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憤怒。

“一個多月?”小弦看著形容憔悴的潑墨王,雖是一向反感此人,心中也不禁湧起同情。隨即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清秋院之會上只聽說潑墨王抱病不出,當時還以為他愧見林青,想不到竟是這個原因。

何其狂所想卻不似小弦那麽簡單,沉聲問道:“當日薛兄因何事外出?可是去見什麽人?”

六色春秋一齊搖頭,顯然不知潑墨王外出的目的。何其狂又問道:”這應該是清秋院大會之前的事情,可記得具體是哪一日麽?”

夕陽紅道:“我記得很清楚,師父接到宮先生的請柬時十分高興,那幾日都在準備赴宴。可就在大會前第六日突然外出……”

何其狂眼中一亮:“那麽你們找到薛兄是什麽時候,可是在清秋院大會之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