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患難情深(第4/20頁)

楊冰才上樓來,聽了這幾句詞,便似將方才路上所歷、溪邊所見,活靈活現地描繪在眼前,不禁大為嘆服,忍不住拍手贊道:“施主高才,適才這幾句真是絕唱。”鄭芫點了點頭道:“此乃南宋辛稼軒的名句,敝人那有這分才華,只適才見到窗外景象略似,忍不住背誦起來,打擾了,打擾了。”

楊冰和鏡明見鄭芫手捧書卷,搖頭擺腦地仍在吟哦,十足是個尋常書生。那楊冰雖與鄭芫有幾面之緣,但此時鄭芫改容裝扮成書生模樣,鏡明法師更只見過十四歲的鄭芫,兩人不疑有他,也不再理會,便揀臨窗的另一桌坐了下來。

小二見這兩個和尚氣宇不凡,雖說出家人平時來此多半是要化緣,倒也不敢怠慢,連忙上了一壼好茶,巴結道:“兩位大師不在寺廟裏投宿,卻來敝店打尖,實是小店的福緣,敢問兩位是否用些素面菜蔬之類?”楊冰沒有說話,那鏡明卻從懷中出掏出一塊碎銀,丟在桌上,哈哈笑道:“您這小二倒是有趣,咱們趕路趕得緊,喝口茶,待牲口喂好了便要上路,又不要投宿你家客棧。倒是你廚房裏要是有些素面齋飯,打些來我二人充饑,這銀子你也不要找零了。”

小二平日只見僧人托缽要飯,那曾見過擲銀子買齋飯的闊和尚,連忙打恭作揖,拿了碎銀,去廚房招呼了。

鄭芫假作讀詩吟哦,其實豎耳傾聽,只聽得那楊冰道:“此去福建,離京師遠了,一般店家那曾見過官僧,咱們可不能再投客棧打尖了,便尋寺廟投宿,一路當雲遊和尚吧。”鏡明和尚道:“我不熟悉,都聽你的,倒是雪峰寺那個潔庵和尚不好對付,咱們可得小心了……”

鄭芫聽到這裏,心中又是一緊,暗忖:“果然是為了潔庵師父,他們急著尋潔庵師父,莫非大師父的事走露消息了?哎呀,難道是……是丐幫?”她忽然想到楊冰熟諳丐幫收鴿的舞蹈,懷疑南京這邊丐幫中有對方的奸細。如果猜得不錯,對方可能已經知道咱們在浦江及閩侯的布置。倘若是真,這兩個和尚的目標便是應文大師父了。她想到這一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卻聽楊冰道:“這我知道,潔庵雖非少林僧人,但一身武功出自正宗羅漢堂。曾聽當今少林寺羅漢堂首席無嗔法師說過,這潔庵在輩分上應與他同輩,其功力之深竟也不在無嗔之下。但咱們這回除你我外,還有魯指揮親自下去,難道還會收拾不了他?”

鏡明和尚沒有回話,心中卻在暗思:“倒不是說他少林武功有多強,而是這個人好像對我天竺武功甚為了解,那一年在靈谷寺我施出瑜伽神功,他一招便識破了,還說了一句什麽‘老衲二十年前就識得了’的話,好生奇怪。”

鄭芫聽楊冰說“這回有三人下去”,不禁又吃了一驚,暗忖:“另外還有一人下福建,竟是魯烈這個狠角色。大師父身旁雖有潔庵、天慈兩位師父護著,但對方有三個高手,也不好應付。我的行藏切不可讓這兩人識破,到時候突然出手,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想到這裏,不由得又興奮起來。她待要付賬離開,又想到朱泛教她的跟蹤之術:在這情形下不要先離開,以免惹人注意。既然先一步來了現場,索性等對方先離去,再尾隨追蹤,對方便不會起疑。鄭芫耐著性子,喚小二來添了壼熱水,繼續品茗、嗑瓜子。

終於兩個和尚匆匆用完素面,下樓而去,那楊冰臨走見鄭芫還在吟哦覓句,一副辛苦作詩的模樣,忍不住嘲笑道:“借問因何太瘦生,只為從來作詩苦。”說罷飄然下樓,顯然絲毫未起疑心。

鄭芫待兩個和尚上馬去了,便摸摸懷中錢袋,仍有兩個大銀錠,心想:“我還是買頭健驢跟下去,好在已知這兩個和尚要去閩侯雪峰寺,倒也不怕跟丟了。”

鄭芫在市集裏挑了一匹黑驢,比她在南京那匹黑毛略壯一些,鄭芫瞪著那驢的雙眼看,那驢也回瞪鄭芫,四目都不眨眼地互瞪了一會,鄭芫暗道:“這驢怕比我那黑毛要蠢得多,此時只要腳程好,便將就些罷。”

鄭芫騎了新買的健驢,向南趕了下去,天色漸暗,估計下個落腳處當在三十裏外,若要在亥時前投宿,便得加緊趕一程。她一催促,那健驢果真好腳程,跑起來輕松自在,毫不吃力,只是快而不穩,鄭芫須要提起真氣,方能安坐在驢背上。她雙膝用力夾著,黑驢跑得更快了。

漸漸路上行人沒了,只鄭芫一人一驢在趕路,遠處落日余暉仍在山頭上,襯得群山有如黑紙剪貼在天幕上,鄭芫雖然已有不少行走江湖的經歷,但是一個人黑夜在荒野中趕路,心中還是有些毛毛的。她人雖騎在驢背上,其實正在運行少林內功,一呼一吸之間,身輕似燕地順著驢背的顛簸上下,耳目也極為敏銳,全身處於緊張狀態,忽然她聽見身後有個古怪而蒼老的口音道:“你這女娃兒扮了男裝,以為別人認不出來了麽?”鄭芫大吃一驚,回首一看,只見一片黑暗,沒有任何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