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神農試藥

伏牛山為秦嶺的支脈,以西北往東南走向,綿延在河南西部達八百裏長,整條山脈寬達百裏,千仞之峰相連,氣勢十分雄偉。經此山脈發源的河川不少,有的流入黃河,有的流入淮河,也有流入長江的,於是伏牛山脈就像是黃河、淮河、長江的分水嶺,地理條件十分奇特。

山南是一大片低地,便是有名的南陽盆地。這裏物產豐富,春秋時楚國即建“宛城”,歷代出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如周朝的太公姜子牙,越國大夫範蠡,《傷寒論》的作者張仲景,造地動儀、渾天儀的張衡,三國的諸葛亮,大詩人庚信、岑參……說也說不完,真所謂地靈人傑,物華天寶,是個好地方。

這時山南麓一條寂靜的黃土路上出現了二人二騎,一對少年男女各騎一匹通體黑毛的駿馬,風塵仆仆地從山外進入南陽。兩匹馬兒雖然神駿,看上去已跑得相當累了,不住噓氣低嘶,馬步也略顯沉重。馬上的少年人正是傅翔和阿茹娜。

來到平地,兩人反而放慢了馬步,這大半日都在翻山越嶺,正該讓馬兒喘口氣了。傅翔指著前面的蔥綠原野和蒼翠山林,對阿茹娜道:“前面就是南陽,過了南陽便是鄧州,再過去就到漢水邊了。到那裏咱們要雇一條船,渡過漢水走南河,就到神農架了。”

阿茹娜道:“一翻過伏牛山,氣候就不同了。這裏沒有山北那麽幹,呼吸也覺溫潤得多。”傅翔道:“好地方啊,咱們要不要多留一兩日,訪一訪臥龍崗,諸葛孔明躬耕的舊居?”阿茹娜笑道:“都聽你的。”

兩人放慢了坐騎,緩緩進入南陽城,找到一間幹凈的客棧,要了兩間上房,賞了夥計一些銀錢,囑咐要給坐騎上好的草料。兩人梳洗過後,便步出客棧到城裏閑逛。

南陽城裏十分熱鬧,商店櫛比鱗次,旅人絡繹不絕。在兩人投宿的客棧左邊一條大街上,不時還能看到一些異服的回族人和蒙族人,便如在燕京城一般,阿茹娜頗感親切。走到街頭,右轉一條街,路面更寬,行人倒少了。原來這條街上一邊是富戶的住宅,另一邊是些大批發商家,遠處丁字路頭是個大衙門的建築,看上去便是南陽的府衙了。

在兩人站立的街角,有一間三層樓高的酒樓,門前客人進出好不熱鬧。兩人聞到酒樓裏傳來的酒菜香氣,便駐足張望,只見那酒樓門前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橫匾,上面龍飛鳳舞四個行草“太白遺風”,雖是陳詞舊調,書法倒有幾分味道。傅翔道:“咱們喂了坐騎,是不是也該喂喂自己?”阿茹娜笑道:“想吃便吃,幹麽要扯上坐騎?”

兩人走進酒樓,掌櫃的櫃台後面一片白壁上,還真有四行李白的詩句:

“走馬紅陽城 呼鷹白河灣

誰識臥龍客 長吟愁鬢斑”

正是李白詠南陽詩〈南都行〉中的句子,傅翔默默讀了一遍,便思登樓一覽。他向店小二道:“三樓有座麽?”店小二大聲回道:“兩位客官,三樓雅座侍候。”

兩人登上三樓,臨窗有四張方桌,此刻只有一張桌子有人。小二便將傅翔及阿茹娜帶到遠邊的一張桌坐定了,上了兩只茶碗,提個短嘴綠釉的大壺倒滿了兩碗。此地茶道大異燕京及江南,當地喚作大碗茶,茶具和侍茶有些粗獷,茶水本身倒還飄出淡淡茶香。

窗口邊另一桌上,坐著一個身著絳色長衫的中年官人和一個青衣後生,兩人正在高談闊論,見傅翔二人上樓來,便放低了聲音。傅翔見那中年人深目隆準,似乎是色目人之裔,其說話聲調和眼神皆甚年輕,但面容卻有些蒼老,看上去年齡三十幾不到四十,清臒中有風霜之態。那個青衫後生則是相貌英俊,劍眉星目,充滿活力。

傅翔請店小二幫忙點了幾道南陽當地的名菜:南陽豆腐、燒雞、肘子,加上醬面條及黃牛肉餃子,另外要了二兩當地釀的白酒嚐嚐新。耳邊卻聽到那後生道:“鐵大人,此次好不容易經過鄧州老家,何不多留兩日?”那中年官人輕嘆一口氣,道:“為官在外,又逢此天下大亂之時,居然能得便回老家拜辭高堂,已屬非分了,豈敢再多留?此去便將投入戰事,與父母妻兒見了一面,便心無牽掛了。”

傅翔內功深厚,這邊兩人雖然壓低了嗓子,仍然聽得一清二楚,心想:“此人姓鐵,若是從軍做將軍,倒是個好姓氏。”卻聽那後生道:“鐵大人到河南來督糧,公事提前辦完才返鄧州,只過一夜便又上路,實是因公忘私啊。”那官人道:“北方情況不樂觀,這批糧草縱能及時運到德州,也未必能助我軍得勝,咱們這位主帥……唉……”他沒有說下去,搖了搖頭,把桌上一杯白酒一口幹了。

傅翔正在琢磨這兩人是何來頭,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鼓噪聲。傅翔和阿茹娜向窗外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清靜的大街上這時湧進了百十條漢子,為首的十幾個手中拿著短棒和麻繩,沖進對街一間門面甚寬的店鋪。阿茹娜低聲道:“啊,是間賣玉的鋪子。”傅翔也見到那店鋪一塊招牌上寫著“和闐美玉”四個大字,另一塊招牌上則寫著“丁家玉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