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洞裏神仙(第6/20頁)

天慈覺得他分析得有道理,便道:“有理,但畢竟讓他們得逞了。”章逸搖頭道:“未必。”鄭家母女一聞此言都停止哭泣,鄭芫搶著問道:“章叔叔,怎麽說?”

章逸道:“我對傅翔知之不深,但方軍師不止一次對我說,傅翔無論是練武的資質、心智的聰慧敏銳、心胸的寬厚大器,皆是他平生所僅見,他視這個徒兒為十年後天下武林第一人。我素服方軍師的獨到眼光。簡言之,我堅信如此資質的少年,自有不同於常人絕處逢生的智慧及能力,只要沒有找到傅翔的屍體,我便相信他必定仍舊活著,且能化險為夷!”

鄭芫點點頭,恢復了平靜,便繼續將少林之戰的細節重頭說起。章逸愈聽愈覺芫兒這孩子經過這一番歷練,整個人的心智成熟了許多,暗想:“她不但真刀真槍地跟一流高手動過手,她的劍上也沾過敵人的鮮血,這個锺靈女俠愈來愈有點樣子了。”想到這裏,忽然一個瘋狂的想法進入他的腦中。他隔桌凝視芫兒,只見她神采飛揚,姣好的面容上,一雙大眼睛毫不掩飾地閃射出潤柔之光,顯出超過她年齡應有的功力。章逸暗暗忖道:“怎生想法子,讓這锺靈女俠加入俺的新錦衣衛。”

離“鄭家好酒”不遠處的夫子廟,是秦淮這一帶最熱鬧的地區,然而就在夫子廟一街之隔有座大花園宅第,一道高墻似乎隔開了所有的喧譁熱鬧,那宅子便是有名的“中山王府”,也就是魏國公徐達的舊宅。

這時魏國公府中的客廳側室裏,徐達的兩個兒子隔著一張舊書桌面對面,一邊品茶,一邊低聲密談。主人是南京中軍府都督徐輝祖,客人是南京左都督徐增壽,是徐輝祖的四弟。

兩兄弟同為京師都督,南京城的兵馬全在二人手中,兩督府的衙門相毗鄰,中軍府的南門便對著左軍府的北門,何事要跑到魏國公的密室來商量?

徐輝祖剛過不惑之齡,一身青袍軟甲,顯得風姿英爽,望之可感到他威武中有瀟灑的氣質。他啜一口熱茶,對幼弟道:“這茶是福建武夷山的茗茶,確是香沁心肺,你倒試試看。”徐增壽一聞便知是禦賜的大紅袍烏龍茶,啜了一口,一面贊好,一面心中不樂,暗忖:“這個新皇帝朱允炆是個小氣鬼,幹麽貢品珍茶只賞給中軍都督一人?若是實在進貢的量太少,便都不要賞賜也罷,何必落個厚此薄彼?”

這徐增壽是徐達第四個兒子,長得眉目甚美,唇紅齒白,雖然看上去略顯柔弱,其實也是個文武雙全的美男子。據說他馬上弓箭的功夫猶在徐輝祖之上,年紀未滿三十卻已官拜左都督,說話行事有時顯出稚氣。

徐輝祖低嘆了一聲,道:“皇上重用的黃子澄及齊泰都主張要削藩,這事非同小可。四弟,你怎麽想?”徐增壽哼了一聲,道:“皇上才登上寶位,屁股都還沒有坐熱,這幾個蠢才便慫恿皇帝做這等傻事,我只有四個字:‘自壞長城’,愚不可及啊!”徐輝祖道:“你看是長城,朝廷看那幾位王爺擁兵自重,可是威脅啊。”徐增壽道:“可太祖先帝的眼中,諸王之軍也是他倚為長城的鎮北之師,何以到了當今聖上眼中就必去之而後快?”

徐輝祖搖了搖頭道:“四弟,你不明白,這不是去之而後快,乃是去之而後安心啊。這事我看難以轉圜……”徐增壽打斷道:“大哥,你參贊中樞,難道就不能進言,阻止這胡鬧的削藩?”徐輝祖又嘆了一口氣道:“皇上雖看重我兄弟,不過視為武將耳。大策略,文的聽黃子澄,武的聽齊泰呀。”徐增壽一掌拍在桌上,罵道:“他媽的齊泰懂什麽?他也不過是個兵部侍郎,幹麽要聽他的?咱們去找茹瑺。”徐輝祖見這老弟的毛躁脾氣不改,便正色道:“齊泰是太祖為當今皇上欽點的重臣,明年改新元後,茹瑺就要下台,齊泰就要晉升兵部尚書了。”

徐增壽氣道:“咱們兄弟倆聯名上書,請求皇上不要削藩,以免動搖國本。”徐輝祖不答,只是盯著手中的一杯茶,沉思不語。

徐增壽等了片刻便不耐煩了,催促道:“大哥,你說我這計較可好?”徐輝祖望了望徐增壽一眼,忽然問道:“四弟,諸位封藩王爺中,你猜皇上最顧忌的是誰?”徐增壽心中一震,囁嚅地答道:“你是說燕王朱棣?”

徐輝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這裏面的難處,你還沒看出來?”徐增壽並不愚蠢,自然一點即透,喃喃道:“大哥怕咱們聯名出面,乃是因為燕王妃是咱們的姐妹。”徐輝祖道:“燕王如因削藩與朝廷作對,在廟堂而言,他是叛臣;在咱家而言,他是咱的妹夫、你的姐夫,這便是難處。”徐增壽叫道:“對皇上而言,還是他四叔哩!他能不顧麽?”徐輝祖道:“玄武門兵變時,李世民殺死的是叛臣還是兄弟?皇室相殘又不是自明朝起?自古以來,為了大位,什麽親情皆可置之不顧。可咱們姓徐的不是王室,卻也要卷入這場冷血風暴,這便是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