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後發先至(第5/20頁)

傅翔不解,忍不住問道:“您……您不和他比快?”完顏宣明點頭道:“比快如何比得過華山快劍?但我若能每一出手,對方必須撤招自救,那我就破了他的劍法。”

傅翔不解,問道:“那還是要比他快……啊,您是說,您必須比他慢!”他忽然有所領悟。

完顏宣明大呼:“好孩子,你有點懂了!十多年前我想通這道理:敵不先動,我如何知道要攻他那裏?所以必須敵先出招,我後出招,但我出招不是要比快,不是要比他先著點,而是攻他所必救。所謂必救,就是他若不救,比拚的結果是我傷他亡,你說他救也不救?但我如何能從他一出招就知他必須撤招的自救點在那裏?這一層花了我近十年時間,才把整套武學要訣琢磨出來。”

傅翔聽得目眩神搖,只聽那完顏宣明續道:“貧道一面以身相試,一面苦思,終於得知天下武術的攻擊動式,一共只有八十一種基本型勢,然後將每一勢的‘運動’與‘運氣’連起來琢磨,發現可以用九種純陽之氣和九種純陰之氣將之全部納入,而陰陽相配,就正好合出九九八十一種運氣的型勢。我若能在對手一動之時,立刻從‘動勢’洞悉他全身配合運功而起的‘氣勢’是八十一勢中的那一勢,我便攻他這一勢的氣門所在,對手如不撤式回救,‘罩門’受擊必死無疑,但他只要一撤式回救,他的招式就被破了。”

傅翔悟性極強,已經抓住老道士這一番話背後潛藏的武學道理,只聽得從目眩神搖變成神飛意馳,久久不能自已。老道士也不繼續說下去,只是盯著傅翔看,好像看什麽稀奇古怪的事物一般。過了好一會,傅翔似乎回過神了,他囁嚅問道:“原來……原來‘罩門’可以無所不在?”完顏宣明哈哈大笑,道:“你這娃兒實在是個明白人。所謂‘罩門’不是死的,因為它是動態的,因此可以無所不在。”

傅翔受到鼓勵,接著道:“一般都說某一種武功有什麽罩門,其實乃是因為那一門武功都是用固定的一種運氣來練功,所以久而久之,‘罩門’也變得固定了。”完顏老道點頭大笑,道:“說得好,練武練到身上有固定的地方變成‘罩門’,也是氣數,那該稱為‘死門’了。”

傅翔暗忖道:“這道理完顏道長十多年前就已想通,但要實際把這八十一種氣勢的運作與千變萬化的武功起手招式,一一對應琢磨出來,能夠一出手就令對手必須撤招自救,老道長足足又花了十年時間才完成,這真是前所未聞的武學境界呵。唉呀……”他忽然想到,老道長不厭其煩地把這番武學道理講給自己聽,那裏是因為性子健談之故?他是在傳授自己一套高深武學的道理,做為自己機緣湊巧救了這位道長的報答啊。

想到這裏,傅翔恭恭敬敬地向老道士跪下,磕了三個頭,道:“道長以無上武學相授,傅翔永感恩德。”完顏宣明雙掌輕輕向上一揮,傅翔忽然感到一股至為柔和但宏大無比的力道,不但立刻將自己從地上托起,余勁直要把自己托離地面,他連忙氣沉丹田,穩住身形,緩緩站定。

完顏宣明暗暗吃驚,他在療傷去毒的過程中,已經感到傅翔的內力高得出人意表,這一試之下,更讓他覺得不可置信,哈哈笑道:“老道埋身‘活死人墓’近二十年,重新體悟重陽祖師及長春祖師留下的全真神功,而後悟得‘後發先至’之真諦,自覺武學已頗在長春真人以後諸掌門之上,只是天性猶優柔寡斷,難成大事。我瞧你這小娃兒倒是行事有謀有斷,武功也很不差呵。若是咱們一老一小兩人一道行走江湖,豈不大妙?”

傅翔聽這老道又發奇想,連忙拉回原題道:“道長,您為何會遭人下毒,何以跑到此處的原委,還沒有講到呢。”完顏宣明拍了一下自己的後腦,道:“不錯,不錯,我老道年紀大了,近來常犯糊塗,又忘記講到那裏了。”

原來完顏宣明在終南山“活死人墓”中悟道,練成了“後發先至”的武功,他用自己數十年來練熟了的全真武功相試,每發一招,腦海中瞬間精準地抓到此招運氣的型勢,以及此勢顯出的弱點所在,同時就出現了攻此弱點的招式。如此在腦海中一連相試十余招,已覺汗流浹背,膽戰心驚。倘若對敵時如此,全真武功的進攻威力將遭全面瓦解,從先發攻人變成招招受制於人。

完顏宣明自覺這一套“後發先至”的武學,正是當年長春真人丘處機在“活死人墓”中面壁苦修而未曾參透的武學。此乃因丘處機當年曾隨成吉思汗西征,目睹戰爭中殺人如麻,兩軍對壘血流成河,此番經歷引發了他極大的慈悲心願,回到中土後,他甚至覺得以攻伐為主的全真武功雖然威震武林,但與全真修道的宗旨頗有相悖之處,於是重入“活死人墓”,發願要自創一套以守勢為主、以守代攻的武學,來與全真原有的攻勢武學相輔相濟,使全真武學更上層樓。但不久後,他因教務不得已再出終南山,終其一生,此心願並未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