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三千裏地山河

二月二十六日,酉時,襄陽。

落日斜陽之下,雍軍漸漸退去,容淵輕嘆一聲,只覺得心中無比惆悵,自從德親王死後,自己因為親王的遺折保舉,成了襄陽將軍,鎮守重鎮,可是這些年來,他卻從來沒有一絲開懷。對南楚君臣來說,他容淵不過是個寒門書生,雖然有些守城的本事,卻也談不上名將,所以十余年來只能枯守襄陽。他很想取得幾場大勝,揚眉吐氣,然後進入南楚的軍事中心,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始終只是一個守將罷了。更令他郁悶的是,大雍自從齊王兩次攻襄陽慘敗之後,就再也不曾將重兵放在襄陽上。每次大戰一起,都是派出十萬八萬的兵馬來圍困襄陽,這樣一來,襄陽雖然安枕無憂,可是功勞卻也談不上了。就像剛剛結束的大戰,陸燦、石觀受了種種封賞,他和葭萌關余緬卻是連一紙褒獎都沒有。想到自己縱然沒有大破敵軍的戰功,可是死在襄陽城下的雍軍也是數不勝數,而且只憑襄陽一城,便牽引十萬以上的雍軍,這本身已經是不小的功勞。可是大戰之後卻沒有得到絲毫認同,以容淵的心性,怎堪忍受這樣的屈辱。

望著退走的雍軍,容淵憤怒的一掌拍在城墻的石跺上,長孫冀這狗賊,簡直把襄陽城當成了練兵的地方,每日輪流派出軍隊攻城,磨合他們的戰力,全沒有勇氣孤注一擲,難道雍軍不知道若是不得襄陽,則無法威脅江陵、江夏,甚至就是奪得了淮南,也會立足不穩麽?

二月二十六日,亥時,宿州。

夜色朦朧,涼風習習,一間樸素無華的寢室之內,燭火搖曳,榻上睡著一人,面上刀疤宛然,縱然是在睡夢中也是愁眉深鎖。在門外,兩個守護的親衛目光如鷹隼,即使是在千軍萬馬的保護之下,也仍然沒有片刻松懈。將近子時,換班的親衛匆匆走來,他們走到門口,兩個原本守門的親衛相視一笑,輕手輕腳地向外走去,準備換防。其中一個親衛無意中目光掠過那個親衛面容,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他心中一驚,停下腳步正要動問,便覺得眼前寒光一閃,然後一只手已經捂住他的口鼻,鮮血湧入他的喉嚨,他極力想要呼喊,卻是無法出聲。而另外一個親衛幾乎是完全沒有防範,只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那兩個假扮的親衛迅速將兩人放到門口,讓他們倚著墻壁站著,殘月之下,若是從遠處看去,只會以為兩人偷懶打個瞌睡罷了。然後這兩人其中一人推門而入,另一人卻掩到窗下,手中寒光如雪,卻是一柄匕首。

崔玨眼眥欲裂,眼睜睜看著多年好友浴血斷後,眼睜睜看著他戰死在沙場,不由冷汗漣漣,羞憤難當,然後他便從夢中驚醒,他坐起身來,睜眼望去,卻見昏暗的燈光下,一條黑影正向自己撲來,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地翻身滾下床榻,血光崩現,一條手臂落在地上,崔玨一聲痛呼,高聲叫道:“有刺客。”聲音撕破了寂靜的夜空。那刺客原本想要暗暗行刺,孰料這本已睡著的目標竟會突然暴起,結果只是砍下崔玨左臂罷了。而崔玨的一聲驚喝,外面立刻一片沸沸揚揚,燈火喊聲向這邊湧來。那刺客略一猶豫,已經碎窗而出,會合外面的同伴,向外沖去。但是崔玨身為將軍,身邊的親衛極多,若非崔玨一向自負武藝,不喜歡太多的親衛隨侍,兩人根本就沒有機會,如今既然已經驚動了人,這兩人如何能夠逃得出去,在殺了數人之後,一個刺客戰死,另一個刺客被那些親衛活捉。推倒階前。這時候崔玨已經面色蒼白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旁邊是軍醫替他裹傷,驟然斷了一臂,崔玨傷勢極重,如今已經是強行支撐著盤問刺客了。

那刺客緘口不言,崔玨問了幾遍見他不肯說話,也失去了耐心,正想讓人將他關押起來,遠處突然傳來驚呼聲和喊殺聲,然後便是北門燃起熊熊火焰。崔玨心中一驚,站起身來,卻是一個踉蹌,這時,一個軍士奔了進來,撲到道:“將軍不好了,是南楚軍來攻城了,北門被奸細打開,現在楚軍已經入城了。

崔玨恨聲道:“好狠毒的手段,楚軍只是占了北門,傳我將令和敵軍巷戰。”說罷伸手去拿兵刃,卻只覺頭暈目眩,一跤跌倒在扶持他的族侄崔放懷中。這時,城中眾將多半都已沖到了崔玨的住處,卻只看到崔放抱著崔玨大哭。崔玨的副將見狀大聲道:“將軍已經受了重傷,我軍又沒有防備,如果和敵軍纏戰,只怕數萬軍馬都要葬送在宿州,何不棄城而走,退到蕭縣防守,然後再向徐州求援。”崔放連連點頭,揚聲道:“副將軍請暫代將軍傳令,我護送將軍先走一步。”那將領聞言慨然道:“由我親自斷後,諸位將軍都快些召集人馬撤退,敵軍來自南面,卻封了北門,為了穩妥起見,我們從西門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