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新婦素手裂紅裳(第2/17頁)

周芷若道:“你怕甚麽?”張無忌嘆了口氣,道:“此話我本不該說,但我確是擔心,我表妹是……是……義父殺的。”周芷若跳起身來,顫聲道:“謝大俠仁俠仗義,對咱們後輩更是慈愛,怎會去殺殷姑娘?”張無忌道:“我只是憑空猜測,當然作不得準。就算我表妹真為義父所殺,那也是他老人家舊疾突發,猶如夢魘一般,決不是他老人家的本意。唉,這一切帳,都該算在成昆那惡賊身上。”

周芷若沉思半晌,搖頭道:“不對,不對!難道咱們齊中‘十香軟筋散’之毒,也是義父他老人家作的手腳?他又從何處得這毒藥?一個人心智突然糊塗,殺人倒也不奇,卻又怎會細心細致的在飲食之中下毒?”

張無忌眼前猶如罩了一團濃霧,瞧不出半點光亮。只聽周芷若冷冷的道:“無忌哥哥,你是千方百計,在想替趙姑娘開脫洗刷。”張無忌道:“倘若趙姑娘真是兇手,她躲避義父尚自不及,何以執意要見義父,說有幾句要緊話問他?”

周芷若冷笑道:“這位姑娘機變無雙,她要為自己洗脫罪名,難道還想不出甚麽巧妙法兒麽?”她語聲突轉溫柔,偎倚在他身上,說道:“無忌哥哥,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忠厚老實之人,說到聰明智謀,如何能是趙姑娘的對手?”

張無忌嘆了口氣,覺得她所言確甚有理,伸臂輕輕摟住她柔軟的身子,柔聲說道:“芷若,我只覺世事煩惱不盡,即令親如義父,也教我起了疑心。我只盼驅走韃子的大事一了,你我隱居深山,共享清福,再也不理這塵世之事了。”周芷若道:“你是明教的教主,倘若天如人願,真能逐走了胡虜,那時天下大事都在你明教掌握之中,如何能容你去享清福?”張無忌道:“我才幹不足以勝任教主,更不想當教主。要是明教掌握重權,這一教之主,更非由一位英明智哲之士來擔當不可。”周芷若道:“你年紀尚輕,目下才幹不足,難道不會學麽?再說,我是峨嵋一派的掌門,肩頭擔子甚重。師父將這掌門人的鐵指環授我之時,命我務當光大本門,就算你能隱居山林,我卻沒那福氣呢。”

張無忌撫摸她手指上的鐵指環,道:“那日我見這指環落在陳友諒手中,心裏焦急得了不得,只怕你受了奸人的欺辱,恨不得插翅飛到你的身邊。芷若,我沒能早日救你脫險,這些日子中,你可受委屈啦。這鐵指環,他們怎麽又還了你?”

周芷若道:“是武當門派的宋青書少俠拿來還我的。”

張無忌聽她提到宋青書的名字,突然想到她與宋青書並肩共席、在丐幫廳上飲酒的情景,問道:“宋青書對你很好,是不是?”周芷若聽他語聲有異,問道:“甚麽叫做‘對你很好’?”張無忌道:“沒甚麽,我只是隨便問問。宋師哥對你一往情深,不惜叛派逆父,弑叔謀祖,對你自是很好的了。”

周芷若仰頭望著東邊初升的新月,幽幽的道:“你待我只要能有他一半的好,我就心滿意足的了。”張無忌道:“我固是不及宋師哥這般癡情,要我為你做這些不孝不義的事,那是萬萬不能。”周芷若道:“為了我,你是不能。為趙姑娘,你偏能夠。你在那小島上立了重誓,定當殺此妖女,為殷姑娘報仇。可是你一見她面,登時便將誓言忘得幹幹凈凈了。”

張無忌道:“芷若,要是我查明屠龍刀和倚天劍確是趙姑娘所盜,我表妹確實是她害死的,我自不會饒她。但若她是清白無辜,我總不能無端端的殺她。說不定我當日在小島上立誓,卻是錯了。”

周芷若不語。張無忌道:“我說錯了麽?”周芷若道:“不!我是想起在萬安寺的高塔之上,我也曾在師父跟前發過重誓。只恨我在小島上對你以身相許之時,不肯把這重誓說了出來。”張無忌驚問:“你……你發過甚麽重誓?”

周芷若道:“那時我跟師父發誓說,要是我日後嫁你為妻,我父母死在地下不得安穩,我師父化為厲鬼,日夕向我糾纏,我跟你生的子孫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

張無忌一聽到這幾句如此毒辣的惡誓,不禁身子發抖,隔了半晌,才道:“芷若,那是作不得數的,當真作不得數的。你師父只道明教是為非作惡的魔教,我是奸邪無恥的淫賊,才逼你發此重誓。她老人家若是得知真相,定要教你免了此誓。”周芷若淚流滿面,泣道:“可是她……她老人家已經不知道啦。”說著撲在他懷裏,抽抽噎噎的哭個不休。

張無忌撫摸她的柔發,慰道:“你師父倘若地下有知,定然不會怪你背誓。難道我真是奸邪無恥的淫賊嗎?”周芷若抱著他腰,說道:“你現下還不是。可是你將來受了趙敏的蠱惑,說不定……說不定便奸邪無恥了。”張無忌伸指在她頰上輕輕一彈,笑道:“你把我瞧得忒也小了。你夫君是這樣的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