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剝極而復參九陽(第6/14頁)

但聽那人呻吟之聲極是微弱,便問:“這位大哥,你給惡犬咬得很厲害麽?”那人道:“我……我……不成啦……我……我……”張無忌道:“我雙腿斷了,沒法行走。請你勉力爬過來,我瞧瞧你的傷口。”那人道:“是……是……”氣喘籲籲的掙紮爬行,爬一段路,停一會兒,爬到離張無忌丈許處,“啊”的一聲,伏在地下,再也不能動了。

兩人便是隔著這麽遠,一個不能過去,另一個不能過來。張無忌道:“大哥,你傷在何處?”那人道:“我……胸口,肚子上……給惡狗咬破肚子,拉出了腸子。”張無忌大吃一驚,知道肚破腸出,再也不能活命,問道:“那些惡狗為甚麽追你?”那人道:“我……夜裏出來趕野豬,別……別讓踩壞了莊稼,見到朱家大小姐和……和一位公子爺在樹下說話,我不合走近去瞧瞧……我……啊喲!”大叫一聲,再也沒聲息了。

他這番話雖沒說完,但張無忌也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多半是朱九真和衛璧半夜出來私會,卻讓這鄉農撞見了,朱九真便放惡犬咬死了他。正自氣惱,只聽得馬蹄聲響,有人連聲唿哨,正是朱九真在呼召群犬。

蹄聲漸近,兩騎馬馳了過來,馬上坐著一男一女。那女子突然叫道:“咦!怎地平西將軍他們都死了?”說話的正是朱九真。她所養的惡犬仍是各擁將軍封號,與以前無異。和她並騎而來的正是衛璧。他縱身下馬,奇道:“有兩個人死在這裏!”

張無忌暗暗打定了主意:“他們若想過來害我,說不得,我下手可不能容情了。”

朱九真見那鄉農肚破腸流,死狀可怖,張無忌則衣服破爛已達極點,蓬頭散發,滿臉胡子,躺在地下全不動彈,想來也早給狗子咬死了。她急欲與衛璧談情說愛,不願在這裏多所逗留,說道:“表哥,走罷!這兩個泥腿子臨死拚命,倒傷了我三名將軍。”拉轉馬頭,便向西馳去。衛璧見三犬齊死,心中微覺古怪,但見朱九真馳馬走遠,不及細看,當即躍上馬背,跟了下去。

張無忌聽得朱九真的嬌笑之聲遠遠傳來,心下只感惱怒,五年多前對她敬若天神,只要她小指頭兒指一指,就是要自己上刀山、下油鍋,也是毫無猶豫,但今晚重見,不知如何,她對自己的魅力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張無忌只道是修習九陽真經之功,又或因發覺了她對自己的奸惡之故,他可不知世間少年男子,大都有過如此胡裏胡塗的一段初戀,當時為了一個姑娘廢寢忘食,生死以之,可是這段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日後頭腦清醒,對自己舊日的沉迷,往往不禁為之啞然失笑。

其時他肚中餓得咕咕直響,只是想撕下一條狗腿來吃了,但惟恐朱九真與衛璧轉眼重回,發覺他未死,又吃了他的大將軍,當然又要行兇,自己斷了雙腿,未必抵擋得了。

第二天早晨,一頭兀鷹見地下的死人死狗,在空中盤旋了幾個圈子,便飛下來啄食。這鷹也是命中該死,好端端的死人死狗不吃,偏向張無忌臉上撲將下來。張無忌一伸手扭住兀鷹的頭頸,微一使勁便即捏死,喜道:“這當真是天上飛下來的早飯。”拔去鷹毛,撕下鷹腿便大嚼起來,雖是生肉,餓了三日,卻也吃得津津有味。

一頭兀鷹沒吃完,第二頭又撲了下來。張無忌便以鷹肉充饑,躺在雪地之中養傷,靜待腿骨愈合。接連數日,曠野中竟一個人也沒經過。他身畔是三只死狗,一個死人,好在隆冬嚴寒,屍體不會腐臭,他又過慣了寂寞獨居的日子,也不以為苦。

這日下午,他運了一遍內功,眼見天上兩頭兀鷹飛來飛去的盤旋,良久良久,終是不敢下來。只見一頭兀鷹向下俯沖,離他身子約莫三尺,便即轉而上翔,身法轉折之間極是美妙。他忽然心想:“這一下轉折,如能用在武功之中,襲擊敵人時對方固是不易防備,即使一擊不中,飄然遠飏,敵人也極難還擊。”

他所練的九陽真經純系內功與武學要旨,攻防的招數是半招都沒有的。因此當年覺遠大師雖然練就一身神功,受到瀟湘子和何足道攻擊時卻毛手毛腳,絲毫不會抵禦;張三豐也要楊過當面傳授四招,才能和尹克西放對。張無忌從小便學過功夫,根底遠勝於覺遠及張三豐幼時,但謝遜所傳授他的,卻盡是拳術的訣竅,並非一招一式的實用法門。張無忌此時自己明白了義父的苦心,義父一身武功博大精深,倘若循序漸進的傳授拆解,便教上二十年也未必教得完,眼見相聚時日無多,只有教他牢牢記住一切上乘武術的要訣,日後自行體會領悟。張無忌真正學過的拳術,只有父親在木筏上所教而拆解過的三十二勢“武當長拳”。他知此後除了繼續參習九陽神功、更求精進之外,便是設法將已練成的上乘內功融入謝遜所授的武術之中,因之每見飛花落地,怪樹撐天,以及鳥獸之動,風雲之變,往往便想到武功的招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