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青翼出沒一笑飏

張無忌和那村女向東北方眺望,這時天已黎明,只見一個綠色人形在雪地裏輕飄飄的走來,行近十余丈,看清楚是個身穿蔥綠衣衫的女子。她和丁敏君說了幾句話,向張無忌和那村女看了一眼,便即走了過來。她衣衫飄動,身法輕盈,出步甚小,但頃刻間便到了離兩人四五丈處。只見她清麗秀雅,容色極美,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張無忌頗為詫異,暗想聽她嘯聲,看她身法,料想必比丁敏君年長得多,哪知她似乎比自己還小了幾歲。

只見這女郎腰間懸著一柄短劍,卻不拔取兵刃,空手走近。丁敏君出聲警告:“周師妹,這鬼丫頭功夫邪門得緊。”那女郎點點頭,斯斯文文的說道:“請問兩位尊姓大名?因何傷我師姊?”

自她走近之後,張無忌一直覺得她好生面熟,待得聽到她說話,登時想起:“原來她便是在漢水中的船家小女孩周芷若姑娘。太師父攜她上武當山去,如何卻投入了峨嵋門下?”胸口一熱,便想探問張三豐的近況,但轉念想道:“張無忌已然死了,我這時是鄉巴佬、醜八怪、曾阿牛。只要我少有不忍,日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禍患。我決不能泄露自己身分,以免害及義父,使爹媽白白的冤死於九泉之下。”

那村女冷冷一笑,說道:“令師姊一招‘推窗望月’,雙掌擊我背心,自己折了手腕,難道也怪得我麽?你倒問問令師姊,我可有向她發過一招半式?”

周芷若轉眼瞧著丁敏君,意存詢問。丁敏君怒道:“你帶這兩人去見師父,請她老人家發落便是。”周芷若道:“倘若這兩位並未存心得罪師姐,以小妹之見,不如一笑而罷,化敵為友。”丁敏君大怒,喝道:“甚麽?你反而相助外人?”

張無忌眼見丁敏君這副神色,想起那一年晚上彭瑩玉和尚在林中受人圍攻,紀曉芙因而和丁敏君翻臉,今日舊事重演,丁敏君又來逼迫這個小師妹,不禁暗暗為周芷若擔心。

可是周芷若對丁敏君卻極是尊敬,躬身道:“小妹聽由師姐吩咐,不敢有違。”丁敏君道:“好,你去將這臭丫頭拿下,把她雙手也打折了。”周芷若道:“是,請師姐給小妹掠陣照應。”轉身向那村女道:“小妹無禮,想請教姐姐的高招。”那村女冷笑道:“哪裏來的這許多羅唆!”心想:“難道我會怕了你這小姑娘?”自不須張無忌相助,一躍而起,快如閃電般連擊三掌。周芷若斜身搶進,左掌擒他,以攻為守,招數頗見巧妙。

張無忌內力雖強,武術上的招數卻未融會貫通,但見周芷若和那村女都以快打快,周芷若的峨嵋綿掌輕靈迅捷,那村女的掌法則古怪奇奧。他看得又是佩服,又是關懷,也不知盼望誰勝,只望兩個都別受傷。

兩女拆了二十余招,便各遇兇險,猛聽得那村女叫聲:“著!”左掌已斬中了周芷若肩頭。跟著嗤的一響,周芷若反手扯脫了那村女的半幅衣袖。兩人各自躍開,臉上微紅。那村女喝道:“好擒拿手!”待欲搶步又上,只見周芷若眉頭深皺,按著心口,身子晃了兩下,搖搖欲倒。張無忌忍不住叫道:“你……你……”臉上滿是關切之情。

周芷若見這個長須長發的男子居然對自己大是關心,暗自詫異。丁敏君道:“師妹,你怎樣啦?”周芷若左手搭住師姐的肩膀,搖了搖頭。

丁敏君吃過那村女的苦頭,知道她的厲害,只是師父常自稱許這個小師妹,說她悟性奇高,進步神速,本派將來發揚光大,多半要著落在她身上,丁敏君心下不服,是以叫她上去一試,只盼也令她吃些苦頭。見她竟能和那村女拆上二十余招方始落敗,已遠遠勝過自己,心中不免頗為妒忌,待得覺到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全無力氣,才知她受傷不輕,生怕那村女上前追擊,忙道:“咱們走罷!”兩人攜扶著向東北方而去。

那村女瞧著張無忌臉上神色,冷笑道:“醜八怪,見了美貌姑娘便魂飛天外。”張無忌欲待解釋,但想:“若不吐露身世,這件事便說不清楚,還不如不說。”便道:“她美不美,關我甚麽事?我是關心你,怕你受了傷。”那村女道:“你這話是真是假?”張無忌想:“我本是對這兩個姑娘都關心。”說道:“我騙你作甚?想不到峨嵋派中一個年輕姑娘,武藝竟恁地了得。”那村女道:“厲害,厲害!”

張無忌望著周芷若的背影,見她來時輕盈,去時蹣跚,想起當年漢水舟中她對自己喂飲喂食、贈巾抹淚之德,心想但願她受傷不重。那村女忽然冷笑道:“你不用擔心,她壓根兒就沒受傷。我說她厲害,不是說她武功,是說她小小年紀,心計卻如此厲害。”張無忌奇道:“她沒受傷?”那村女道:“不錯!我一掌斬中她肩頭,她肩上生出內力,將我手掌彈開,原來她已練過峨嵋九陽功,倒震得我手臂微微酸麻。她哪裏會受甚麽傷?”張無忌大喜,心想:“原來滅絕師太對她青眼有加,竟將峨嵋派鎮派之寶的峨嵋九陽功傳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