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皓臂似玉梅花妝(第2/17頁)

那少女轉過了頭,並不回答。張翠山似乎聽到了一聲嘆息,只是一在岸上,一在舟中,卻也聽不明白,不知到底是不是嘆氣。

張翠山又道:“我心下有許多疑團,要請剖明。”那少女道:“又何必一定要問?”張翠山道:“委托龍門鏢局護送我俞三哥赴鄂的,可就是殷姑娘麽?此番恩德,務須報答。”那少女道:“恩恩怨怨,那也難說得很。”張翠山道:“我三哥到了武當山下,卻又遭人毒手,殷姑娘可知道麽?”那少女道:“我很是難過,也覺抱憾。”

他二人一問一答,風勢漸大,帆船越行越快。張翠山內力深厚,始終和帆船並肩而行,竟沒落後半步。那少女內力不及張翠山,但一字一句,卻也聽得明白。

錢塘江越到下遊,江面越闊,而斜風細雨也漸漸變成狂風暴雨。

張翠山問道:“昨晚龍門鏢局滿門數十口被殺,是誰下的毒手,姑娘可知麽?”那少女道:“我跟都大錦說過,要好好護送俞三俠到武當,若是路上出了半分差池……”張翠山道:“你說要殺得他鏢局中雞犬不留。”那少女道:“不錯。他沒好好保護俞三俠,這是他自取其咎,又怨得誰來?”張翠山心中一寒,說道:“鏢局中這許多人命,都是……都是……”那少女道:“都是我殺的!”

張翠山耳中嗡的一響,實難相信這嬌媚如花的少女竟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手,過了一會兒,說道:“那……那兩個少林寺的和尚呢?”那少女道:“也是我殺的。我本來沒想和少林派結仇,不過他們用歹毒暗器傷我在先,便饒他們不得。”張翠山道:“怎麽……怎麽他們又冤枉我?”那少女格格一聲笑,說道:“那是我安排下的。”

張翠山氣往上沖,大聲道:“你安排下叫他們冤枉我?”那少女嬌聲笑道:“不錯。”張翠山怒道:“我跟姑娘無怨無仇,何以如此?”

只見那少女衣袖一揮,鉆進了船艙之中,到此地步,張翠山如何能不問個明白?眼見那帆船離岸數丈,無法縱躍上船,狂怒之下,伸掌向岸邊一株楓樹猛擊,喀喀數聲,折下兩根粗枝。他用力將一根粗枝往江中擲去,左手提了另一根樹枝,右足一點,躍向江中,左足在那粗枝上一借力,向前躍出,跟著將另一根粗枝又拋了出去,右足點上樹枝,再一借力,躍上了船頭,大聲道:“你……你怎麽安排?”

船艙中黑沉沉地寂然無聲,張翠山便要舉步跨進,但盛怒之下仍然頗有自制,心想:“擅自闖入婦女船艙,未免無禮!”正躊躇間,忽見火光一閃,艙中點亮了蠟燭。

那少女道:“請進來罷!”

張翠山整了整衣冠,收攏雨傘,走進船艙,登時不由得一怔,只見艙中坐著一個少年書生,方巾青衫,折扇輕搖,神態甚是瀟灑,原來那少女在這頃刻之間又已換上了男裝,一瞥之下,竟與張翠山的形貌極其相似。他問她如何安排使得少林派冤枉自己,她這一改裝,不用答復,已使他恍然大悟,昏暗之際,誰都會把他二人混而為一,無怪少林僧慧風和都大錦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下的毒手。

那少女伸折扇向對面的座位一指,說道:“張五俠,請坐。”提起幾上的細瓷茶壺斟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說道:“寒夜客來茶當酒,舟中無酒,未免有減張五俠清興。”

她這麽斯斯文文的斟一杯茶,登時張翠山滿腔怒火發作不出來,只得欠身道:“多謝。”那少女見他全身衣履盡濕,說道:“舟中尚有衣衫,春寒料峭,張五俠到後梢換一換罷。”張翠山搖頭道:“不用。”當下暗運內力,一股暖氣由丹田升了起來,全身滾熱,衣服上的水氣漸漸散發。那少女道:“武當派內功甲於武林,小妹請張五俠更衣,真是井底之見了。”張翠山道:“姑娘是何門何派,可能見示麽?”

那少女聽了他這句話,眼望窗外,眉間登時罩上一層愁意。

張翠山見她神色間似有重憂,倒也不便苦苦相逼,但過了一會,忍不住又問:“我俞三哥到底為何人所傷,盼姑娘見示。”那少女道:“不單都大錦走了眼,連我也上了大當。我早該想到武當七俠英姿颯爽,怎會是如此險鷙粗魯的人物。”

張翠山聽她不答自己的問話,卻說到“英姿颯爽”四字,顯然當面贊譽自己的豐采,心頭怦的一跳,臉上微微發燒,卻不明白她說這幾句話是甚麽意思。

那少女嘆了口氣,突然卷起左手衣袖,露出白玉般的手臂來。張翠山急忙低下頭來,不敢觀看。那少女道:“你認得這暗器麽?”

張翠山聽到她說到“暗器”兩字,這才擡頭,只見她左臂上釘著三枚小小黑色鋼鏢,膚白如雪,中鏢之處卻深黑如墨。三枚鋼鏢尾部均作梅花形,鏢身不過一寸半長,卻有寸許深入肉裏。張翠山吃了一驚,霍地站起,叫道:“這是少林派梅花鏢,怎……怎地是黑色的?”那少女道:“不錯,是少林派梅花鏢,鏢上喂得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