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武當山頂松柏長(第5/8頁)

那火工頭陀喝道:“師父狗屁不通,弟子們更加不通狗屁。”說著湧身往堂中一站。眾弟子一一上前跟他動手,都被他三拳兩腳便擊敗了。本來達摩堂中過招,同門較藝,自是點到即止,人人手下留情。這火工頭陀卻出手極是狠辣,他連敗達摩堂九大弟子,九個僧人不是斷臂便是折腿,無不身受重傷。

首座苦智禪師又驚又怒,見這火工頭陀所學全是少林派本門拳招,並非別家門派的高手混進寺來搗亂,當下強忍怒氣,問他的武功是何人所傳。

那火工頭陀說道:“無人傳過我武功,是我自己學的。”

原來這頭陀在灶下燒火。監管香積廚的僧人性子極是暴躁,動不動提拳便打,他身有武功,出手自重。那火工頭陀三年間給打得接連吐血三次,積怨之下,暗中便去偷學武功。少林寺弟子人人會武,要偷學拳招,機會良多。他既苦心孤詣,又有過人之智,二十余年間竟練成了極上乘的武功。但他深藏不露,仍是不聲不響的在灶下燒火,那監廚僧人拔拳相毆,他也總不還手,只是內功已精,再也不會受傷了。這火工頭陀生性陰鷙,直到自忖武功已勝過合寺僧眾,這才在中秋大校之日出來顯露身手。數十年來的郁積,使他恨上了全寺的僧侶,一出手竟然毫不容情。

苦智禪師問明原委,冷笑三聲,說道:“你這份苦心,委實可敬!”當下離座而起,伸手和他較量。苦智禪師是少林寺高手,但一來年事已高,那火工頭陀正當壯年,二來苦智手下容情,火工頭陀使的卻是招招殺手,因此竟鬥到五百合外,苦智方穩操勝券。兩人拆到一招“大纏絲”時,四條手臂扭在一起,苦智雙手卻俱已按上對方胸口死穴,內力一發,火工頭陀立時斃命,已然無拆解余地。苦智愛惜他潛心自習,居然有此造詣,不忍就此傷了他性命,雙掌一分,喝道:“退開罷!”

豈知那火工頭陀會錯了意,只道對方使的是“神掌八打”中的一招。這“神掌八打”是少林武功中絕學之一,他曾見達摩堂的大弟子使過,雙掌劈出,打斷一條木樁,勁力非同小可。火工頭陀武功雖強,畢竟全是偷學,未得名師指點,少林武功博大精深,他只是暗中窺看,時日雖久,又豈能學得全了?苦智這一招其實是“分解掌”,借力卸力,雙方一齊退開,乃是停手罷鬥之意。火工頭陀卻錯看成“神掌八打”中的第六掌“裂心掌”,心想:“你要取我性命,卻沒如此容易。”飛身撲上,雙拳齊擊。

這雙拳之力如排山倒海般湧了過來,苦智禪師一驚之下,急忙回掌相抵,其勢卻已不及,但聽得喀喇喇數聲,左臂臂骨和胸前四根肋骨登時斷裂。

旁觀眾僧驚惶變色,一齊搶上救護,只見苦智氣若遊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原來內臟已被震得重傷。再看火工頭陀時,早已在混亂中逃得不知去向。當晚苦智便即傷重逝世。合寺悲戚之際,那火工頭陀又偷進寺,將監管香積廚和平素和他有隙的五名僧人一一使重手打死。合寺大震之下,派出幾十名高手四下追索,但尋遍了江南江北,絲毫不得蹤跡。

寺中高輩僧侶更為此事大起爭執,互責互咎。羅漢堂首座苦慧禪師一怒而遠走西域,開創了西域少林一派。潘天耕、方天勞、衛天望等三人,便是苦慧禪師的再傳弟子。

經此一役,少林寺的武學竟爾中衰數十年。自此定下寺規,凡是不得師授而自行偷學武功,發現後重則處死,輕則挑斷全身筋脈,使之成為廢人。數十年來,因寺中防範嚴密,再也無人偷學武功,這條寺規眾僧也漸漸淡忘了。

這心禪堂的老僧正是當年苦智座下的小弟子,恩師慘死的情景,數十年來深印心頭,此時見張君寶又是不得師傳而偷學武功,觸動前事,自是悲憤交集。

覺遠在藏經閣中管書,無書不讀,猛地裏記起這樁舊事,霎時間滿背全是冷汗,叫道:“老方丈,這……這須怪不得君寶……”

一言未畢,只聽得達摩堂首座無相禪師喝道:“達摩堂眾弟子一齊上前,把這小廝拿下了。”達摩堂十八弟子登時搶出,將覺遠和張君寶四面八方團團圍住。十八弟子占的方位甚大,連郭襄也圍在中間。

那心禪堂的老僧厲聲高喝:“羅漢堂眾弟子,何以不並力上前!”羅漢堂一百零八名弟子暴雷也似的應了聲:“是!”又在達摩堂十八弟子之外圍了三個圈子。

張君寶手足無措,還道自己出手打走何足道,乃是犯了寺規,說道:“師父,我……我……”

覺遠十年來和這徒兒相依為命,情若父子,情知張君寶只要一被擒住,就算僥幸不死,也必成了廢人。但聽得無相禪師喝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達摩堂十八弟子齊宣佛號,踏步而上。覺遠不暇思索,驀地裏轉了個圈子,兩只大鐵桶舞了開來,一般勁風逼得眾僧不能上前,跟著揮桶一抖,鐵桶中清水都潑了出來,側過雙桶,左邊鐵桶兜起郭襄,右邊鐵桶兜起張君寶。他連轉七八個圈子,那對大鐵桶給他渾厚無比的內力使將開來,猶如流星錘一般,這股千斤之力,天下誰能擋得?達摩堂眾弟子紛紛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