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算無遺策

長安的雪夜,自然很冷。

雖然比不了終年積雪的北地,但對於享受慣了中原溫暖的長安居民來說,冬天依舊是一段難熬的日子。

繁華的長安城裏,不復往日的熱鬧。

行人三三兩兩,店鋪早早歇業。

但好在巷陌中燭光閃爍,達官顯貴的院門前更是有燈火長明。在這樣的漆黑的雪夜中,倒也不失為一番風景。

而在這萬千燈火中,有一處院落的燭火搖曳,泛著幽光,透著陰森,與周遭的景象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大魏的丞相,司馬詡的府邸。

此刻那府邸裏的書房中,正有一位老者正襟危坐於書桌前,黑暗裏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他那半眯著的眼睛裏,透露出的光芒,猶若蟄伏於密林間的惡狼一般滲人。

忽的。

書房裏的燭火亮了起來。

那應當算得上是長安城裏最好的紅燭,光芒亦很是耀眼。同時數十支亮起,按理說應當是將房間照得透亮。可不知為何,這書房中好似有一股散不去的寒氣一般,即使點亮再多的蠟燭,卻依舊透著陰森。

而這時,書房的大門被推開。屋外的風雪湧進,一位手持鬼頭刀,面色陰沉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看了一眼那坐於太師椅上的老者,心裏莫名生出一些懼意。

是的,是懼意。

雖然他已是星殞,放眼整個大魏天下,真正值得他認真出手的人,不過雙手之數。

可眼前這個老者,卻太過神秘。

他料事如神,又精通算計。這三十年來,他已經見過太多的王侯將相,在他的算計下,死得不明不白。他曾竊以為,只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便可事事順其心意。

可直到他見識過這老者的詭計之後,方才明白人力終有盡時,可人心,有時候卻蘊含著超越一切的力量。為此他放棄了身為星殞的驕傲,亦放棄了身為皇室的尊嚴,選擇了向這位老者臣服。

不僅因為他可以幫助他度過數月後的那一次劫難,更因為,他已經明了,誰才是聖皇死後這個天下真正的主人了。

想到這裏,男子愈發恭敬的低下頭,這般說道。

“杜家小子被識破了。”

這應當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畢竟若是成功,那天嵐院便唾手可得,他們的計劃便又穩妥了幾分。

“唔。”太師椅上的老者似乎對於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他依舊半眯著眼睛,然後慢悠悠的從身旁拿起一本書,又取下一支竹制的紫毫筆,開始在那上面書寫著些什麽。

男子知道,老者又在記錄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他對此很不解,但他很少問,因為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比如那個叫做的杜緯的蠢貨,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那章子霧那邊備好的人馬是否便讓他們就此退下了。”男子又問道。

“恩?”老者的筆忽的頓了頓,他擡頭看了男子一眼,他眸子裏的光芒,讓男子莫名的有些心慌,因此她將自己的頭埋得更深了。“為何要退下?”老者又低下了頭,開始在那白紙上書寫,嘴裏卻這般淡淡的問道。

“不是要抓蘇長安嗎?”男子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老者的話究竟是何意思,故而有些遲疑的再次說道:“可現在蘇長安不僅識破了我們的計策,更是反將一手,將杜虹長的身份暴露了出來。”

“此時,若是我們強行抓人,以蘇長安的身份,我恐怕,此事學院那邊難以善了啊。”

“既然蘇長安不是妖族來的奸細,我們為何要抓他?”老者頭也不擡地說道,“我們要抓的是妖族的奸細,誰是奸細,我們便抓誰。”

男子聞言一愣,然後忽的明悟了老者的用意。

八荒院與他們聯手想要分食天嵐院這一只肥羊自然不假。可天嵐院再好卻也比不上那廟堂之上的那一張寶座。

可惜因為聖皇在太子與五皇子之間搖擺不定,故而八荒院對於支持太子一事向來是諱莫如深。

如今雖然嫁禍蘇長安一計落空,但卻可以將計就計,以杜虹長之事為誘餌,將八荒院徹底綁上自己的戰車。如此想來,卻也不失為一場意外之喜。

只是卻不知,這究竟是司馬詡臨時起意,又或者自一開始他便有所圖謀。

想到這裏,男子對於這位大魏丞相的城府自是又敬佩又恐懼。當下他便一拱手,說道:“我這便去通知他們。”

經綸院的大門,就這麽被轟開了。

不是敲,亦不是推。

而是被某些人用極大的力道,生生的將之由外向內的轟開。

然後在大殿裏諸人詫異的注視下,一群腰跨大刀的甲士便自殿外裹挾這風雪沖了進來。

他們如一字長蛇一般從眾多學員的中間插入,一直到蘇長安與杜虹長的身前方才停住,然後他們將杜虹長團團圍住,依舊站在學院中間的那一對人馬在那一刻忽的向兩側整齊的散開,硬生生的在大殿的人群中開出一條兩人寬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