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幽恨寄遙天 相思種種琴聲飛大漠 誤會重重(第2/8頁)

哈薩克人最喜歌舞,年輕的小夥子便圍起火堆唱起歌來,有一個少女,歌喉甚好,不久合唱變成獨唱,一個少年拉起胡琴拍和,卓一航到了草原幾年,大致懂得他們的語言,只聽那少女唱道:

大風卷起了黃沙,

天邊的兀鷹盤旋欲下;

哥呀,你就是天邊的那只兀鷹,

你雖然不怕風沙,你也不要下來呀!

大風卷起了黃沙,

天邊的兀鷹盤旋欲下;

我不是不怕風沙,

妹呀,我是為了要見你的面,

我要乘風來找你回家!

琴聲清越美妙,歌聲豪邁纏綿,卓一航聽得如癡似醉,心中想道:“可惜我不是兀鷹,她是兀鷹,卻又不肯乘風找我。”

那些哈薩克人載歌載舞,鬧了一陣,年青的小夥子道:“請這兩位遠方來的客人,也給我們唱一支歌。”說罷便有人把胡琴遞給何綠華,先請卓一航唱。

卓一航滿懷愁緒,哪有心情歌舞,可是這乃是哈薩克的民族禮節,若然客人不唱,主人會以為客人心裏不高興。卓一航推辭不得,只好唱道:

悵望浮生急景,淒涼寶瑟余音,楚客多情偏怨別,碧山遠水登臨。目送連天衰草,夜闌幾處疏砧。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唱到“天若有情天亦老”之句時,眼淚險險落了下來,聲音且有點嘶啞了。玉羅刹以前在明月峽和他所說的話:“普天之下,哪有青春長駐之人?我說,老天爺若然像人一樣,思多慮多,老天爺也會老呀!咱們見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見到我時,只恐我已是白發滿頭的老婆婆了!”這些話不料如今竟成讖語,而這首詞(詞牌名《河滿子》,宋代孫洙所作。)正是卓一航因有感於玉羅刹之言而唱出來的,唱出之後,才感到與歡樂的氣氛太不相調和。

一歌既畢,滿座無歡,哈薩克人雖然大半不懂漢語,但也聽得出那淒惻的音調。何綠華心道:“別人正自歡樂,你卻唱這樣的歌!”不待哈薩克人邀請,便道:“我也唱一支吧。”叫卓一航替她拉琴,唱道:

晚風前,柳梢鴉定,天邊月上。靜悄悄,簾控金鉤,燈滅銀缸。春眠擁繡床,麝蘭香散芙蓉帳。猛聽得腳步聲響到紗窗。不見蕭郎,多管是耍人兒躲在回廊。啟雙扇欲罵輕狂,但見些風篩竹影,露墮花香。嘆一聲癡心妄想,添多少深閨魔障。

這乃是江南一帶流行的民間小曲,歌聲繚繞,曲調輕快,頓時間把氣氛扭轉過來。哈薩克的青年小夥子道:“這位姑娘唱得真好!”把一把名貴的胡琴送給何綠華,以示敬意。卓一航告訴她這是哈薩克族的禮節,不能推辭,何綠華含笑收了。那幾個年輕小夥子對她甚為好感,圍在她的身邊談話。何綠華問道:“你們是從哪兒來的?”有懂得漢語的少年答道:“我們是從伊犁來的,曾穿過撤馬拉罕的大沙漠呢!”何綠華心念一動,問道:“你們今日在旅途上可曾碰見過這樣的道士麽?”將他父親的形貌詳細說了。那哈薩克青年道:“哦,碰見過的。你們和他是一路的嗎?那道士真怪,滿臉怒容坐在馬背上,混在一群喇嘛的中間。”何綠華奇道:“什麽?喇嘛!”她的父親和喇嘛可從來沒有交情呀!那少年道:“是呀,我們也覺得出奇,一個漢族的道士混在西藏喇嘛的中間,刺眼極了!那些喇嘛也騎著馬,個個都像兇得很!”

何綠華吃了一驚,問道:“那道士是被他們縛在馬背上的嗎?”那小夥子搖了搖頭,說道:“我可沒瞧清楚。那老道士雜在喇嘛的馬群中間,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們的馬群跑得很快,我們讓路不及,還給他們刷了幾鞭。”卓一航問道:“他們向哪方走的?”那小夥子道:“向我們來的方向走。”卓一航道:“那麽他們也要橫過撤馬拉罕的大沙漠了。”沉思半晌,忽從行囊中取出幾朵雪蓮,道:“你們看這幾朵雪蓮如何?”這幾朵雪蓮是卓一航上天山北高峰探望晦明禪師之時所采,每一朵都有幾十片花瓣,層層包裹,好像一個雪球。那些哈薩克人驚嘆不已,都道:“這樣大的雪蓮,我們見都還未見過,你到底是從哪裏采來的?”卓一航笑了一笑,道:“我將這幾朵雪蓮與你們交換一匹駱駝,一張帳幕,你們可願意麽?”那些哈薩克人倒很公道,說道:“駱駝易得,雪蓮難求,這幾朵雪蓮比一匹駱駝要值錢得多。”卓一航道:“在我來說,卻是駱駝難得,雪蓮易采。既然你們願意,咱們就交換了吧。”那些哈薩克人大喜,還附送了他們一些沙漠上的用具和幹糧。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與哈薩克人分手,和何綠華騎上駱駝,直向西行。何綠華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駱駝,這駱駝比我們行得還慢!”卓一航道:“撤馬拉罕大沙漠連貫回疆南北,黃沙千裏,你又不是習慣沙漠的人,若無這沙漠之舟,如何去得?”何綠華道:“我的爹爹怎麽會和那群喇嘛同走,真是令人猜想不透,難道是被他們綁架了麽?可是我的爹從未到過塞外,和喇嘛更無交葛,這事也未免太奇怪了。”卓一航卻想起自己和西藏天龍派喇嘛結怨之事,心道:“莫非是天龍派的喇嘛所為。可是他們又怎知他是我的師叔?而且白石師叔劍法在本門中數一數二,又怎會被他們暗算?”也是猜想不透,只道:“既然知道他們已穿入大沙漠中,咱們只有一路追蹤去探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