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第4/19頁)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距離秋選尚有三個月時間了,而他的錢就只有這麽多,搬到那兒去,除了三個月的開支,他還能勻出一半來應酬交際,因為他知道,能開口的地方都已去過了,不能再去第二次了。

這是他入京以後,第一次有了笑容,而且迫不及待地立刻促使李升遷居,好在行李不多,幾口箱子兩困書,雇了個挑夫,在當天晚上就搬到了新昌裏。

新居令他很滿意,前任主人很殷實,家具陳設都頗為考究,在寒士聚居的新昌裏,算得上是氣派的了。

他的表弟崔明允很熱心,親自來幫忙布置,還拖了幾個斯文朋友來為他引見,李益也很熱誠的招待他們,當天就叫了兩桌酒菜,賓主盡歡而散。

這些文士中考場沒有他得意,身家也沒有他顯赫,對他十分巴結,大概是籠絡他以便圖個出身,有幾個家道很殷實,藉著慶賀喬遷新居,致贈很豐,化了四百貫叫雨桌酒,但他卻收到了三千貫的賀儀,而且還真正地體會到受逢迎的滋味,午夜客去,他還在回味著那種樂趣,心中有了個決定,他一定要努力的爭上遊,一定要高高在人之上,方可以永遠享有道種樂趣。

李益是個很聰明的人,也很快地作了個選擇,在這批新交的朋友中,他看中了三四個家道殷實而又熱衷富貴的,也挑了幾個真正有才華,領著他們,拜會了一些在長安的世伯長輩。

前者是為了炫耀他的門路廣,更贏取他們的尊敬,後者則是為了自己,讓那些老的看看自己結交的朋友,贏得一個少年有為,慎交遊的清譽。

這一著棋子下得很準,收到了他預期的效果,在朋友中,他樹立起自己領袖的地位,在哪些老一輩面前,他博得了好評,尤其是他遷居新昌裏靜讀進修的理由,更博得幾個老古板的極口稱贊,更難得的是那位兩袖清風的刑部給事裘達,不知又典了什麽珍愛古玩,送了兩千貫來,一千給他,另一千給另一位學子李賀,以助膏火。

李賀的年歲與李益相若,也是少年高才,中了進士,等候秋選,詩文兩工,裘達對這位少年也特別賞識。

以後的一段日子對李益而言是十分愉快的,他終日與這些文人相聚在一起,詩人酬唱,作品漸漸地流傳出去,每有佳作,就被樂坊求了去,譜入新章,假鶯鶯燕燕之口,唱遍了長安,甚至於有些佳作還被教坊收羅,在禦前獻奏,被選得最多的就是李益與李賀的詩,二李並稱雙絕。李十郎的文名,到這時侯才算真正地被長安人所欣賞。年青人的聚會中,總不免聲色,他們雖然不敢過於放蕩,但每次聚會,總少不了要在曲坊中叫幾個歌妓彈唱以助興。

而且有些舉子家道殷厚,還在長安的別寓中,供養了一個紅顏知己。

李益很聰明,別人在席間紅粉在抱,他卻只是虛應周旋一番,那倒不是他不喜此道,而是他的眼界極高,那些庸粉俗脂,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顧,何況他還有真正的苦衷,他是個空架子。搬到新昌裏後,用度雖然節省了,但他手頭余錢有限,養不起一個人。

所以每次盛會,他總是跟一個老妓鮑十一娘娓娓清談,倒也自得其樂,大家都笑他,他卻別有一番理論。

“觀美人如賞月,新月皎嬌,如十四五少女,但月漸就圓,故少韻味,故余獨喜殘月,芳華雖逝,清韻不減,微帶惆悵,曾經滄桑,別有一番境界。”

這番理論很奇怪,在長安市上,新奇的事算是引人激賞,李十郎的殘月論也就成了一段佳話。

不過李益單獨欣賞鮑十一娘,卻是另有一番用意。鮑十一娘不僅是曲坊中的領班,還是長安市上最成功的媒婆,她是故薛駙馬家中的侍婢家伎,成年後,雖然去籍從良嫁了人,但夫家不得意,她仍是要算姿色出來謀生。

一個在貴族府中出身的家伎,自然懂得承歡色笑,她也曾大紅大紫過一陣,但年華似水,如她己是風韻猶存的徐娘了。

正因為她有這樣的人生經驗。也養成了生花妙舌與善伺人意的本領,更因為她平生在風月場中打滾,長安市上的豪家貴戚,沒有一家不熟悉,內達閨閣,外及公侯,誰家少女懷春,誰家兒郎風流,她都清清楚楚,明通紅錢,暗傳款曲,撮合了不少美滿姻緣。

李益所需要的就是這種資料,每次見面,雖然只找她清談閑話,而所贈的纏頭,卻遠勝過別人。

又是一次盛會,酒酣耳熱,由斯文而轉入輕狂時,李益就推說屋子裏太熱,輕輕捏了一下鮑十一娘的手。她是何等乖覺的人,立刻悄悄地跟著李益,來到外面的涼亭上。

李益先在石凳上坐下,拍拍身邊笑著說:“來!老妹子,你也坐下,我們有好久沒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