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飛蛾撲火(第5/5頁)

“不對!完全不對!”沒等他吹完牛皮,我翻開書封底—上頭明明白白印著一行“一九七七年七月台初版”字樣—這是如山鐵證,唬誰也唬不了的,“七七年出版的書,怎麽可能寫出八二年和八四年間發生的事呢?”

“怎麽不可能啊?什麽叫不可能啊?”老大哥又一挺身軀,連脖子仿佛也抻長了,“老子歡喜蹲苦窯就去蹲苦窯,不歡喜了就出來不蹲了,有啥不可能的?”老大哥單挑起一只右眉,沖我喝道,今兒幾月幾?你說!”

“七月十三。”

老大哥又掐指算了一通,道:“那麽是壬申年、丁未月、庚寅日。要是我說,到了丙子年、辛醜月、戊午日,那幫子騎著摩托車嚇唬你的小混混就要散夥,你看可能不可能啊?”

我學著他屈伸手指頭的樣子,勉強算出“丙子”是大約四年以後,便再也算不下去了,遂嗤道:“一九九六年的事,誰知道?”

“不是九六、是九七。陽歷一月十六號,到了那—天,竹聯幫孝堂那幫子小王八蛋就玩兒完了!我說這話,你信不信啊?弟弟!”

“照你給我惹的麻煩看起來,”我兜轉身,自顧往一排一排可謂森然壁立的錄放影機和電視墻間胡亂踅逛,一面懊聲惱氣地說道,“我還等不到九七年呢—出了你這破爛工廠我就玩兒完了。”

“不會的不會的不至於嘛!”老大哥緊緊趨步跟過來,道,“你要是還為著那年捱槍子兒的事慪氣,自管打老大哥幾巴掌、踹老大哥幾腳丫。要說當年麽—那些日子老大哥也不好過,再硬的腦袋瓜子也抗不住那麽些燈架子一回又一回地砸呀!你說是罷?”

這老小子不提,我還險些兒忘了。可不?打從捱了那一槍之後,除了在營服役期間,多年來我從不敢輕易脫下徐老三給的那件“殼子”,無論嚴寒酷暑,一徑貼身穿靠,不知情的人總以為我老挺著個鼓凸凸的小肚子。有一次接受電視節目訪問,一位知名的女主持人居然盯著我的肚子說:“聽說作家都喜歡喝兩杯,您一定也不例外罷?”

然而就在這一刹那之間,我聽出個破綻來,忙不叠地回嘴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捱槍子兒了?”

老大哥似乎也猛地察覺失言,伸出雞爪般的五指待要捂嘴,反而露了痕跡,只得期期艾艾地揮舞著臂膀,誇張著不耐煩的神情,道:“這、這—!不早告訴你了嗎?這兒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你有能說話的地方,咱們這就去!”

“嘿嘿!”老大哥驀地一拍巴掌,隨即沖我的鼻尖一指,樂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時,熒幕上的一百五十個李小龍騰身躍起、沖向一陣鞭炮也似的槍聲,卻不曾落地;他凝結在半空之中的最高點上,胸口迅速滲出一枚血紅殷殷的“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