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嫚兒的奇遇(第2/9頁)

“不用喚了。”白無常擡了擡手上的帽子,道:“你老婆孩子領著我們的人上九丈溝看船去了—聽說你小子手底下有閑船一只,我們哥兒倆正需要一只船。”說著,指了指身邊茶幾上的一個青布包袱。麻臉之人立刻把那包袱打開,裏頭露出個黑木盒子來,麻臉再一開盒蓋兒,赫然現眼的是十排龍銀大洋錢。白無常自將盒蓋兒“啪”的聲關了,繼續說道:“錢,不愁沒有,但看你能賺取多少罷了。差使幹得完妥停當,這一盒子銀洋你盡地拿去。倘若出船不使力,也成,我這租船的價錢是一日夜五塊錢—”

“太多了、太多了,使不了—”嫚兒的爹忙道。可三句話沒說完,白無常又昂聲截住他,道:

“我們是在‘三民主義大俠團’戴雨農戴先生旗下行走的,戴先生也好、‘大俠團’也好,講究的就是愛民如子、嫉惡如仇。這點銀錢,只不過是分潤老百姓的一點意思罷了。生意做得成,你就收下,是你該拿的。只不過別忘了戴先生和三民主義的好處就是。”

嫚兒的爹連忙又蝦了蝦腰,道:“大人怎麽說都是。”

“不能叫大人。孫先生手創民國都已經二十多年了,哪裏還有大人?”白無常陰慘慘一笑,道:“我姓居,你就叫我居先生。這位姓邢,喊他邢先生也就是了。”

這廂三人閑話了一陣,那居先生問訊得極是殷切仔細,比方說:這泰安府的風土如何?民情如何?地方官吏治績如何?乃至兵鎮一方的軍帥首長政聲如何?問來問去最後問到了白蓮教徒眾的活動情形。居先生忽然橫裏插了句:“你們聽說過一個叫‘共產黨’的詞兒沒有?”

嫚兒的爹搖了搖頭。居先生接著給他上了一大課,大意不外是說,如今國難當頭,日寇連年犯境,那“共產黨”竟然在前一年裏還成立了臨時政府,其禍國殃民,簡直就比前清以來的白蓮教還要可恨可惡。正因其可恨可惡,就得發動全國百姓同心協力討之伐之、剿之滅之。這一課上到天色將晚,嫚兒他爹打了幾個瞌睡,以致連連點頭,狀似十分同意那居先生的見解。

不錯,居先生、邢先生正是假意為吸收齊魯一帶志士,探聽軍閥、共黨消息,請命北上—其實卻是為了打撈那些失落的佛頭而來的居翼和邢福雙。

這一年稍早,一部分出身自當年那南昌剿匪總部的幹部,再加上些黃埔出身可是未及在北伐諸役之中力戰殉身的二流軍將,以及“三民主義大俠團”這一系的領袖當真在南京成立了一個叫“三民主義力行社”的組織,由賀衷寒、康澤、滕傑、劉健群、鄧文儀、桂永清、豐悌、胡宗南這些人、這般的座次為核心小組。戴笠因只在黃埔六期讀過一陣騎兵科,根本沒畢業,是以排名尚在豐悌之下。當然,無論如何議定座次,那“老頭子”—也就是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仍居首腦。依照他的意思,黃埔一系既然在北伐之中精銳盡失,何不在吸收這一系出身的同志之時條件稍稍放寬一些?一俟加入之後,執行的紀律便要嚴一些。相對地,如果在吸收其他學校的青年志士方面,由於出身隔閡、底細未能洞見,則在加入之際的要求便需嚴一些,而在成為組織的一分子之後,執行的紀律則放寬一些。如此才不容易流失人才。這就是“三民主義力行社”成立之後所發展的第一個收攬各方人才的機構,叫“復興社”,算是“力行社”的下層單位。那不遠千裏而來,一意追查邢福雙下落的李綬武吃盡苦頭,大約也就在居、邢二人來到山東泰安的時節成了“復興社”的一分子—這些枝節,暫且按下不表。

倒是在“三民主義力行社”之下還有兩個外圍組織,一個叫“革命軍人同志會”、一個叫“革命青年同志會”,算是承上啟下的決策執行機構。這麽一來,組織發展突然龐大起來,非但黃埔嫡系、“老頭子”的親兵成為骨幹,其余如北洋時代在北京成立的陸軍小學、陸軍中學以及保定軍校的畢業生,有許多失業賦閑、無所事事的也來登記加入,僅一個多月之內,報名加入成為同志者竟然有七八百人。“老頭子”龍心大悅,遂批準開辦了一個“特別研究班”,施以三個月的訓練,期滿之後,便派到“復興社”下屬各級的單位裏去,有的成了報社幹部,有的成了名為“消費合作社”,實為“老頭子”轄下的會計和貿易機構的財務技師,也有的給分派到地方上去發展再次一級的單位,還有的成為戴笠原先那個“大俠團”特務機關的新血。

正因這是個草創時期,被稱為“新血”的青年同志倏忽湧入,人人只要口稱擁戴“老頭子”、報效“一個黨、一個領袖、一個主義”者,便很容易躥身出頭—即使絕大部分的“同志”實只因為不事生產、百無聊賴,想來混口飯吃;未料一旦加入之後,穿上深藍色中山裝上衣,土黃色卡其長褲,看上去居然十分齊潔整秩,頓時人模人樣起來,頗有幾分可以救國救民的自我高貴感,竟衍出個“藍衣社”的諢名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