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 第四回 意外中的意外(第2/10頁)

歲寒三友武功之高,出手之狠毒準確,實在已駭人聽聞。

陸小鳳嘆了口氣,在心裏警告自己,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輕舉妄動。

這老人手裏居然還帶著個酒杯,杯中居然還有酒,除了歲寒三友中的孤松先生外,只用一只手就能殺人於刹那間的,天下還有幾人?

孤松先生淺淺的啜了口酒,冷笑道:“我們本想留下這半個活口的,只可惜你雖有殺人的手段,卻沒有救人的本事。”

陸小鳳道:“剛才不是你們出手的?”

孤松先生傲然道:“像這樣的凡銅廢鐵,老夫已有多年未曾入手。”

釘在陰童子咽喉上的暗器,是一根打造得極精巧的三冰透骨釘,那些少女們也同樣是死在這種釘下的,就在這片刻間,他們的臉已發黑,身子已開始收縮,釘上顯然還淬著見血封喉的劇毒。

陸小鳳也知道這些暗器絕不是歲寒三友用的。

一個人若是已有了百步飛花,摘葉傷人的內力,隨隨便便用幾塊碎石頭,也能憑空擊斷別人的弩箭飛刀,就絕不會再用這種歹毒的暗器。

他不能不問一問,只因為他實在想不出這是誰下的毒手?

孤松先生冷冷的打量著他,道:“我久聞你是後起一輩的高手中,最精明厲害的人物,但是我卻一點也看不出。”

陸小鳳忽然笑了,道:“有時我照鏡子的時候,也總是對自己覺得很失望。”

孤松先生道:“但是這一路上你最好還是小心謹慎些,多加保重。”

陸小鳳道:“因為我還沒有找到你們的羅刹牌,還死不得。”

孤松先生又冷笑了一聲,長袖忽然卷起,只聽“呼”的一聲,院子裏樹影婆娑,秋葉飛舞,他們三個人都已不見了。

絕頂高明的輕功,絕頂難纏的脾氣,無論誰有了這麽樣三個對頭,心裏都不會太愉快的。

陸小鳳用兩根手指夾住了一片落葉,看了看,又放下去,喃喃道:“葉子已枯透了,再往北走兩天,就要下雪了,不怕冷的人盡管跟著我來吧!”

屋子裏還有燈。

他剛才臨走的時候,燈光本來很亮,現在卻已黯淡了很多。

門還是像他剛才走的時候那麽樣虛掩著,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問題:“她是不是還在等我?”

他本來只希望丁香姨趕快走的,走得越遠越好,但是現在她如果真的走了,他心裏一定會覺得不太好受。

不管怎麽樣,假如你知道有個人在你的屋子裏等著你,那麽你心裏總會有種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孤獨的獵人,在寒冷的冬天回去時,發現家裏已有人為他升起了火,他已不再寒冷和寂寞。

只有陸小鳳這樣的浪子,才能了解這種感覺是多麽珍貴。

所以他推開門的時候,心裏居然有點緊張。

這種時候,這種心情,他實在不願一個人走入一間冷冰冰的空屋子。

屋子裏有人,人還沒有走。

她背對著門,坐在燈下,烏黑柔軟的長發披在肩上。

她正在用一把烏木梳子,慢慢梳著頭——女人為什麽總喜歡用梳頭來打發寂寞的時刻?

看見了她,陸小鳳忽然覺得連燈光都亮得多了。

不管怎麽樣,有個人陪著總是好的,他忽然發現自己年紀越大,反而越不能忍受孤獨。

可是他並沒有把自己心裏的感覺表現出來,只不過淡淡的說了句:“我總算活著回來了。”

“嗯。”她沒有回頭。

陸小鳳道:“我還沒有死,你也沒有走,看來我們兩個人好像還沒有到分手的時候。”

她還是沒有回頭,輕輕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也不要跟你分手?”

陸小鳳沒有回答。

他忽然發覺這個坐在他屋子裏梳頭的女人,並不是丁香姨。

她仿佛在冷笑,拿著梳子的手,白得就像是透明的,指甲留得很長。

她還是在梳著頭,越來越用力,竟好像要拿自己的頭發來出氣。

陸小鳳眼睛亮了,失聲道:“是你?”

她冷笑著道:“你想不到是我?”

陸小鳳承認。

“我實在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是個多情種子,見一個就愛一個。”

她終於回過頭,蒼白的臉,挺直的鼻子,眼睛亮如秋夜的寒星。

陸小鳳嘆了口氣,苦笑道:“這次我並沒有想去爬冰山,冰山難道反而想來爬我?”

假如方玉香真的是座冰山,那麽冰山就一定也有臉紅的時候。現在她的臉已經紅了,用一雙大眼睛狠狠的瞪著陸小鳳,狠狠道:“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會說人話的?”

陸小鳳笑了笑,道:“偶爾也會說兩句,卻只有在看見人的時候才會說。”

——難道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