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 第四回 意外中的意外
吉祥客棧的院落有四重,陰童子他們,好像是住在第四重院子裏,把整個跨院都包了下來。
陸小鳳剛才好像還聽見那邊有女子的調笑歌唱聲,現在卻已聽不見。
他從後面的偏門繞過去,連一個人都沒有看見,這地方的生意看來確實不好。
院子裏雖然還亮著燈,卻連一點呼吸咳嗽聲都聽不見。他們的人難道也不在?
陸小鳳腳尖一墊,就竄上了短墻,燈光照著窗戶,窗上看不見人影。
院子裏仿佛還留著女人脂粉和酒肉的香氣,就在片刻前,這院子裏還有過歡會,有些人無論在幹什麽的時候,都少不了酒和女人。
可是現在他們的人呢?
一陣風吹過來,陸小鳳忽然皺了皺眉,風中除了酒肉和脂粉的香氣外,好像還有種很特別的氣味。
——一種通常只有在屠宰場才能嗅到的氣味。
他故意弄出了一點聲音,屋子裏還是沒有動靜,他正在遲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闖進去,卻忽然聽見了一聲慘呼。
呼聲尖銳刺耳,聽來幾乎不像是人的聲音。
假如你一定要說這呼聲是人發出的,那麽這個人就一定是個殘廢的怪物。
陸小鳳立刻就想起了那個“缺了半邊”的人——難道“歲寒三友”又比他快了一步?
他掠過屋脊,身形如輕煙,呼聲是從後面傳來的,後面的兩間屋子,燈光比前面黯淡,兩扇窗戶和一扇門卻都是虛掩著的。
血腥氣更濃了。
陸小鳳飛身掠過去,在門外驟然停下,用兩根手指輕輕推開了門。
門裏立刻有人獰笑道:“果然來了,我就知道箱子一送去,你就會來的,快請進來。”
陸小鳳沒有進去。
他並非不敢進去,而是不忍進去。
屋子裏的情況,遠比屠宰場還可怕,更令人作嘔。
三個發育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少女,白羊般斜掛在床邊,蒼白苗條的身子,還在流著血,沿著柔軟的雙腿滴在地上。
一個缺了半邊的人,正惡魔般箕踞在床頭,手裏提著把解腕尖刀,刀尖也在滴著血。
“進來!”他的聲音尖銳刺耳如夜梟:“我叫你進來,你就得趕快進來,否則我就先把這三個臭丫頭大卸八塊。”
陸小鳳緊緊咬著牙,勉強忍住嘔吐,嘔吐通常都會令人軟弱。
陰童子獰笑道:“這三個臭女人雖然跟你沒有關系,可惜你卻偏偏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絕不忍看著她們死在你面前的。”
這惡毒的怪物確實抓住了陸小鳳的弱點,陸小鳳的心已在往下沉。
他的確不忍。
他的心遠不如他自己想像中那麽硬,就算明知這三個女孩子遲早總難免一死,他也還是不忍眼看著她們死在自己面前。
他只有硬著頭皮走進去。
陰童子大笑,道:“我們本來並不想殺你的,但你卻不該……”
笑聲驟然停頓,三點寒星破窗而入,光芒一閃,已釘入了少女們的咽喉。
陰童子狂吼著飛撲而起,並不是撲向陸小鳳,而是要去追窗外那個放暗器的人。
可是陸小鳳已不讓他走了。
少女們已死,陸小鳳已不再有顧忌,他還能往哪裏走?
陰童子淩空翻身,左手的鐵鉤往梁上一掛,整個人忽然陀螺般旋轉起來,一條假腿夾帶著淩厲的風聲,赫然也是精鐵鑄造的。
這種怪異奇詭的招式一使出來,無論誰也休想能迫近他的身。
陸小鳳也不能,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旋轉不停,突然間,鐵鉤一松,他的人竟藉著這旋轉之力急箭般射出了窗戶。
他不求制人,只求脫身,顯然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絕不是陸小鳳敵手。
只可惜他還是低估了陸小鳳。
他的人飛出,陸小鳳的手忽然擡起,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點。
只聽“叮”的一聲響,他的人已重重摔在窗外,鐵腳著地,火星四濺。
陸小鳳並沒有制他於死,只不過以閃電般的手法,點了他的穴道,他正想跟出去,追查他的來歷和來意。
院子裏卻又有寒芒一閃,釘入了陰童子的咽喉。
“什麽人?”
夜色沉沉,星月無光,哪裏看得見人影?既然看不見,又怎麽能去追?
陸小鳳嘆了口氣,喃喃道:“幸好他們來了七個人,還剩下六個活口。”
這句話剛說完,他身後就已有人冷冷道:“只可惜現在已連半個活口都沒有了。”
說話的只有一個人,地上卻有三條人影,被窗裏的燈光拖得長長的。
“歲寒三友。”
陸小鳳慢慢的轉過身,苦笑道:“另外的六個已經不是活口?”
老人冷冷道:“他們還活著,你剛才只怕就沒有那麽容易走出這屋子。”
另外六個人,想必一定是在四面黑暗中埋伏著,等著陸小鳳自投羅網,卻想不到無聲無息的就在黑暗中送了命,這六個人無疑都是高手,要殺他們也許不難,要無聲無息的同時殺了他們六人,就絕不是件容易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