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嘿喲嘿,走山趟海光腳板嘞,遇山踩個山窟窿嘞,遇水就當洗泥腳嘞,撞到天頂不回頭嘞!嘿喲嘿!”小黑嘹亮的歌聲響徹雲霄。

  馬幫中的每個人都面帶喜氣。本以為這場大雨要下透整個雨季了,誰知道昨夜入睡時還是濃雲滿天,今天一早起來就看見萬道陽光金線般的從雲縫中透了下來。

  天晴是個好兆頭,走得不會太辛苦,更不容易迷路。過了這片林子就到了黑澤,黑澤上唯一的村落是黑水鋪,是虎山峒的村子,雲荒路上的第一站。宛州的行商喜歡和黑水鋪的巫民打交道,因為黑水鋪算是深入雲荒的必經之路,巫民見外人見得多了,也就開化一些,頗有幾個會說東陸官話的人。

  這支馬幫可謂不小,八十多匹騾馬,其中有四十馱是貨物,剩下四十馱扛著食水藥物和防身的家夥。浩浩蕩蕩的隊伍足長半裏,祁烈口裏叼著牛骨哨在最前面指路,彭黎騎著一匹健馬拖在最後,也叼著一枚牛骨哨。幫主和幫副就靠著牛骨哨尖利的“噓噓”聲彼此聯系,收攏整個隊伍。在這樣的密林中,隔著幾步就看不見人,只有一叢一叢的大蕨葉和灌木,茫茫的哪個方向看起來都是一片綠。

  祁烈吊兒郎當地斜跨在一匹大公騾上,幾個身強力壯的兄弟按著他的指點,拿開山刀把幾處灌木斬開,本來渺無人跡的雨林竟然顯出了一條旅人踩出來的小道。祁烈得意洋洋,嘴裏哼哼唧唧地唱著不知名的小調,兩道稀疏的八字眉都快飛上天去。

  “哢嚓”一聲裂響,小黑砍下了一片巨大的蕨樹葉子。葉子上面新鮮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灑下來,都淋在商博良的頭上。商博良微微笑著沒有閃避,擡頭看著那陣水霧在半空裏留下的一道虹,放開胸懷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是個好地方啊,”商博良帶著自己的黑馬跑到祁烈身邊和他並肩而行,“怎麽你說起來那麽陰森?”“看人看心莫看皮,這個道理不懂麽?”祁烈搖晃著腦袋,“到黑水鋪這段,還是雲州的皮,再往裏面走才是九死一生的勾當。”“到這鬼地方還不算九死一生?”開道的夥計中,一個綽號石頭的扭頭問了一句。

  “黑水鋪那是歇個腳,真的想搞上好的貨色,還是得往林子深裏走,”祁烈噴雲吐霧,扯開了腮幫子神侃,“我們走雲荒的喜歡講,毒蛇口裏奪金珠,越是兇險的地方,越有賺錢的機會。好山好水有女人的地方,早就給人擠滿了,就算有賺錢的機會,還論得到我們?可是那越邪越險,別人不敢去的地方,嘿嘿,就是我們發財的寶地了。”“那什麽地方才算是雲荒的深處呢?”商博良好奇地問。

  祁烈斜眼瞟了商博良一眼,看見他一雙清亮亮的眼睛,仿佛學生求教於師長一樣,幹凈得沒有半分瑕疵。

  “也罷,遇見我,算是你有這個緣分,就給你說說雲荒這裏的事兒,將來賺到了大錢,可記得分我一份,”祁烈一噘嘴吐出一個煙圈,等著在前開路的一幫小夥子都湊到他身邊來。

  祁烈確實好吹牛,不過他嘴裏的事情也並非完全捕風捉影。小夥子們喜歡聽他說雲州的事情,一是有趣,二是有朝一日自己能走雲荒了,祁烈說的話沒準用得上。

  “雲荒巫民,一共分四個峒,虎山峒、蛇王峒、黑麻峒、紫血峒。巫民叫峒,跟我們叫部落差不多,北陸的蠻人不是七個部麽?巫民管部落就叫峒。黑水鋪是虎山峒的,從陰虎山往南,都是虎山峒的勢力。大大小小十幾個村子鎮子,加起來有不到一萬人吧。陽虎山和陰虎山之間,就是蛇王峒的地方了,要買金鱗,就要找蛇王峒,那裏養蛇的巫民,滿屋子都是蛇,我年輕時候不知道這一節,在蛇王峒的一個鎮子上過了個夏天,有個巫民的小女人喜歡上了我……”周圍一陣哄笑。

  “笑什麽?”祁烈一瞪眼,“我年輕那會兒,俊俏是出了名的。你們這幫孫子都給比下去了,現在是不成了。巫民的女人你們沒碰過,傻笑個屁,那叫一個媚,水嫩水嫩的,樓子裏的姑娘比不上她們。”“既然這麽好,老祁你何不幹脆留在那裏當了女婿,我們如今走雲荒還怕什麽,這方圓百裏可就是老祁的地盤了,是不是?”一個叫老鐵的夥計放聲大笑,透著嘲弄的意思。

  老鐵是當初和祁烈走雲荒的老夥計,不顧忌他這個幫副的威嚴,不過其他小夥計也沒幾個真的害怕祁烈。除了彭黎手下人,馬幫裏剩下的都是祁烈找來的,就算不是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也是朋友的介紹。小夥子們對於他的底細,知道得一個比一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