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乘之主

大風灌入,洞內溫度陡升,炙熱的火烘烤著洞內的三人,加上嗆人的濃煙,所有人眼淚鼻涕齊流。貓瓦聽到嘲風的話語,頓感不妙,無奈也看不到涅子的位置,只能揮手憑空去抓。

洞外的番人兵士望著烈焰騰騰,哈哈大笑道:“燒吧,燒吧,燒死這些該死的突厥狼崽子!”繼而又惡狠狠地詛咒道,“讓他們的靈魂和黑煙一起升入騰格裏!”

話音未落,雷雨雲一團團地出現在天空,雷聲四起,頃刻間,一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劈頭蓋臉地橫掃了整個大地,傾盆的雨水熄滅了大火,又帶著碩大的冰雹從天而降,砸得番人兵士哇哇亂叫,坐騎的羽毛被雨淋濕,也煩躁起來。見大隊人馬已經撤走,兵士也無心再糾纏,狼狽不堪地跑走了。

“真是場及時雨……”洞內的火勢很快變弱,雖然被火烤得渾身發燙,但終究得救,嘲風心想著,這是老天的旨意,天不絕我譚家!

大雨洗刷著地表的血汙,冒著氣泡的黑紅色水流匯成小溪,哽咽著流向湍急的河谷,觸目驚心。洞內的空氣逐漸回充,皮毛烤焦的氣味似乎帶著強大的催眠力量,過度的緊張和體力消耗之後,他被漸漸深濃的疲憊所攫取,不一會兒就響起了悠細的輕鼾,竟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東方漸明,但雲層積霾,十分陰翳。

嘲風從草席上醒來,揉了揉惺忪的左眼,還未全醒。四周一片恬靜,似乎昨天的浩劫從沒發生過。但被熏得發黑的洞頂和七零八落的陳設一下子將他拉回了現實。

涅子正站在洞口,柔弱而單薄的身軀怎麽背負得起國恨家仇?嘲風暗嘆了口氣。

仆骨領著剩下的數百號人,齊刷刷單膝跪倒在洞口,齊聲喊著大巫師。

“葉護大人、鐵將軍雙雙蒙難,現在您就是我們的頭領!”

這形勢,也由不得涅子。

浩劫之後的突厥部落在泥濘中心驚膽戰地收殮著遍地的屍體,尚未被沖走的黏稠血汙吸引了無數蒼蠅,它們轟叫著舔食豐盛的大餐。

仆骨認出了阿拔抱著的孩童屍骸是自己的侄兒,忍不住號啕大哭,邊哭邊罵著:“番狗,吃人的番狗!”聞者無不淒惻。

涅子嘴裏喃喃有詞,她在為這些死去的人念誦經文,超度亡魂。相對弱小的突厥部落對抗番人的戰爭,每次都是悲慘收場。如果稍加抵抗,就會被施以最嚴酷的報復。眼下部落的青壯年、婦孺多數被掠走。涅子痛苦地長籲一口氣,要說這個早晨她唯一的安慰,就是沒有在屍堆中找到弟弟的屍首。

他或許還活著,只是被掠走為奴了。涅子暗自松了口氣,總算略微安心。

在眾人依然仇視的目光下,嘲風兄妹跟著涅子打下手。遭到荼毒的突厥人死不瞑目,紅紅的眼睛就這麽大大地瞪著,貓瓦想給他們合上眼皮,卻一直合不上。

“不要碰他!”阿拔惱火了,“啪”的一掌打下來,貓瓦白皙的手上留下一個鮮紅印子,“你個細作女妖!不許你再碰我兄弟的侄子!”

“住手!之前瘋瘋癲癲的,現在橫什麽橫!”嘲風低喝道。阿拔愣了一下,頓覺羞愧,不敢再造次。

貓瓦冷冷一瞥阿拔,暗忖:此地不宜久留,番人如果再來一次,對付這些老弱病殘便是切菜砍瓜。

“小貓姑娘,抱歉,讓你們也跟著遭罪了。”涅子嘆了口氣,接著說,“番人已經退去,你們身體也無大礙,可以自行離去。”涅子說得波瀾不驚。

此刻,整個部落都彌漫著一股絕望和恐慌的氣氛。

復興,近乎無望。

“何不求助於南邊,那萬乘之主呢?”

嘲風從氈帳裏走了出來,眼中掠過精光,若有所思道。

對於自己的去留、出路,到了需要厘清的時候了。

雖然尚不明白為何能來到這龍時代,但僅靠兄妹二人在此蠻荒之地四處探尋,幾無存活的可能。那怪鳥、巨龍、帆龍,已經給他們上了紮實的一課。要活下來,只能依靠部落或城邦,他們已經知道如何應對這些駭人之物。本著對甲骨、蔔辭、金文等古老文字的深入理解,以及教書先生威迫下零零散散背下來的華夏歷史,結合短短數日的觀察,嘲風猜這些人是大唐時期的突厥後裔。而番人來襲,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卻提供了絕好的契機。龍身上的辛饒彌沃如來紋飾,表明來者是吐蕃後裔無疑。有突厥,有吐蕃,大唐天可汗或許也存在?“我這漢人血統,自然應該皈依正統。”深思熟慮之後,嘲風決定開口試探。

與涅子四目相對之時,他便知道自己蒙對了。

“唐狗也不是好東西,你莫非是那唐狗的細作?”仆骨可真愛替主子出頭,張口就來,“看你的毛色,還真更像那些個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