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龍騎兵

古祁連山,深谷林莽蔽日,林外一輪圓日擠出地平線。

一只住在樹根下的小獸和往常一樣早起,率先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但此時它感到一陣不安,今日有些奇怪,平日按時出現在洞口的陽光消失不見。這份不安伴隨著轟轟作響的震動聲而加劇。直到自家的洞穴逐漸往下掉土,小獸再也按捺不住,鼓起勇氣把腦袋探出地面,只見平時熟悉的景物被什麽東西摧枯拉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大樹”,而且這些“大樹”正在行走,已經逼近到了眼前,小獸此時已經六神無主,撒開細弱的四肢,在“大樹”可怕的陰影下逃開了……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樹梢的蜥蜴此時已看出端倪。當陽光照到它冰涼的軀體上,並逐漸賦予它重啟身體的能量之後,眼前的一幕卻將它活生生鎮住了。伴隨著圓日的躍起,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隊了無盡頭的碩牙龍群。它們來自極北處的羅刹,為了在漫長的冬季得到足夠的水和食物,每年這時候,碩牙龍族群便往南遷徙,尋求新的草場。這一路上,龍群每天都要跋涉近百裏,忍受著陽光的暴曬,穿過布滿荊棘的惡地,躲避隨時可能出現的陸地上的掠食者,還要橫渡遍布水下殺手的湍急河流。

龍群最前面的先頭部隊是壯碩的成年龍,它們年輕、警惕,富有戰鬥力,隨時準備應對不同的威脅。這些體長約三丈、肩高近一丈的碩牙龍邁著沉重的步伐,低垂著頭,嘴裏的熱氣不斷地噴打在自己的胸前,在朝陽下化作朵朵白氣。

嘲風一臉無聊,一會兒摳著碩牙龍背上子彈大小的五角形鱗片玩,一會兒又盯著看它左右擺動的嗉囊。天天看著這些龐然大物拼命趕路,玩命進食,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眾人出行已有月余。

為了避開吐蕃斥候和肉食龍的襲擾,他們晝伏夜出,穿行在山脈谷地中。直至遭遇了大規模的龍群,嘲風靈機一動,叫眾人趕制了寬大的藤籃,馱在碩牙龍的兩側,大夥兒也樂得輕松。

進入林地深處,碩牙龍群聰明地避開纏繞的樹根,彎彎曲曲地向著未知的南方前進。

“今天這路實在太顛。”嘲風抱怨著,他從坐在上面的一刹那開始,雙手就不得不緊緊握著籃子,還要時不時避開掃打到臉上的枝葉,以及那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纏住面門的蛛絲。

聽到嘲風抱怨,龍背上盤腿坐著的貓瓦倏地睜眼,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兀自絮絮叨叨:“非但一點兒功夫不會,大林子也沒紮過是嗎?以為去唐城像下館子吃飯那麽簡單是吧?”她一直反對蹚這趟渾水。

“你又沒去過,怎麽知道很難?”嘲風倒是從容,還笑著調侃幾句,“莫非你去過?”

貓瓦不由一凜,這家夥好敏銳的心思!她面上卻裝得鎮定,淡漠道:“這天地萬物鬥轉星移,飛禽走獸奧妙無窮,我只是懶得同你說!”

嘲風心中老大沒趣。

“小貓姑娘。”涅子突然開了腔,這些天她甚少說話,接連使祝由術控制碩牙龍讓她心力交瘁,“譚公子的行為,只得一個字,知道是什麽嗎?”

“當然知道,是‘蠢’吧!”貓瓦翻了翻眼皮。

“是‘義’,不為自己、不求回報,不在意自己力量弱小,只要是該做的事,拼了命也想完成。”在她心裏,弟弟就是這樣的少年,而嘲風的仗義相助,多少令她感到意外,也使得她做了一個犯了大忌諱的決定——一部之主,竟離開部落,千裏南下向敵友未明的唐人求助。

“哥,你看,大家都看出了你力量渺小。”貓瓦故意歪曲擡杠。

“大巫師。”嘲風不搭理她,想起了另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你能以異術讓龍兒聽話,自然了得,而那些番人,或其他部落,他們是如何讓龍兒任其驅使的?”

“這我知道!”話一出口,阿拔意識到自己僭越了,低頭偷偷瞄了瞄大巫師。

涅子見狀笑了笑,報以鼓勵的眼神。阿拔猶豫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除了天賦異稟的有緣之人,尋常人要讓龍兒聽話,變成打仗的坐騎或耕作的牲畜,便只能在某種龍兒中精挑細選,選出較聰明、通人性或溫順的,代代繁養……”

“大巫師,前路有蹊蹺。”前邊探路的仆骨突然壓低聲音來報,做了個“趴下”的手勢。

卸籃、跳下龍背,眾人動作利落,多日的操練派上了用場。阿拔扶著嘲風的模樣,就像是戰場上背靠背的兄弟。

仆骨的馬刀已經拔出來一半,正伏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後面,神情緊張,握著刀把的手繃得發白,隱約露出青筋。

“什麽動靜?”涅子等人彎腰奔去,聲線緊繃,難掩焦急。

“好像是唐軍的北山龍!”仆骨對涅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可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