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兵

嘲風的手被胥子捏得咯咯輕響,陣陣生疼,他左手摸向後腰的自動槍,正要發作,門口的親兵衛隊突然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嬉笑,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眾人不自覺地回頭,只見仆骨和阿拔,瘋瘋癲癲地從山腰跑回跟前,叉著腰,挺著脖子,昂首而來。這兩人化身狂龍,相對而立,粗細兩頸靠在一起,口中卻發憤呼號,單腳蹺著,揚起就踹,場面令人忍俊不禁。見親兵如此瘋癲,胥子的臉色漲紅,渾身顫抖,正要破口大罵,但聞一陣陌生且激昂的鼓點穿過雲霄,接著是一聲尖銳的鳴鏑聲,單薄且透出驚慌之意,引得眾人一陣激靈。

——出事了!

洞內外的人都心裏一緊,有強敵攻入部落,將帥、父母、妻兒何在?心裏頓感不妙,一時都沒有著落。

胥子回過頭來,死死盯住嘲風,像是想用刀把細作這兩個字刻在他的臉上,但鳴鏑聲容不得他節外生枝。“後隊改前隊,分左右兩隊,火速下山,準備迎敵!”號令一出,眾人神情一凜,集結起來迅速向東西兩側行進。“你們仨,看住洞口,誰都不許出來!等我回來再審這細作!”胥子言簡意賅,接連下令。

部落的親兵隊此刻還鬥志昂揚,想著盡快驅逐入侵者。但當他們奔至山腳之時,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絕望瞬間籠罩了心頭。

是番人精銳!

順著親兵隊走到洞外,嘲風的心頭一顫,熱血湧上心頭,微冷的雙目炯炯有神,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打仗的真實場景。他太入神了,沒想到很快就要自身不保,也絲毫沒注意到身旁涅子眼中的絕望。

這些被喚作番人的入侵者,頭戴球尖頭盔,持矛握盾,騎著渾身塗滿辛饒彌沃如來紋飾的鉤爪龍,輕捷地在這丘陵之間穿行。當頭的這只鉤爪龍更加高大,它腳上巨大的趾爪被套上了更尖銳的金屬護套,護套呈雙層,外包銅、內藏金,後半部分則牢牢套在腳跟處,鏤空的外皮露出內部金質的不斷旋轉的左旋白法螺。

眾人從來沒看到過數量這麽大的鉤爪龍群,趾爪上的金屬護套刺痛著眾人的雙眼,面簾後碩大的眼睛和它們的主人一樣,冷冷地注視著整個部落。刹那間,龍群像潮水一樣席卷而來,沖擊著部落的大小氈帳。每只騎有兵士的鉤爪龍身後,還跟著一兩只空載的龍,如影相隨,只等頭龍累了可以接力沖擊。這些訓練有素的掠奪者以紅絹纏頭,身披半月形披風,足著鉤尖革履,一手執長矛,一手執圓盾,驅趕、抓捕著四散的族人。

更讓人絕望的並不是壓境的大軍,而是毫無抵抗的衛隊。部落外圍的三道暗哨三道明哨加上遊動哨,形同虛設。兵士們不是呆坐在地上,就是做著各種奇怪的姿勢,有痛哭的、有烤肉的、有跳舞的,全都像著了魔!

在山腳防線的正中央,番人高呼著慶賀,他們砍下了鐵弗那目眥盡裂的首級,懸於矛尖。

“鐵叔!”

這一聲叫喊,飽含著絕望、屈辱和痛苦!

胥子從山上狂奔而下,途中目睹了這一慘烈的全過程。他的心智完全被悲痛蒙蔽,少年狂氣發作,不要命似的猛沖上前,一人一斧硬扛數十騎,瘋狂兇狠的氣勢一瞬間竟壓倒了敵前鋒。見頭領如此勇猛,胥子身後的衛隊回過神來,也跟著呼嘯而下。

吃了虧的番人紛紛退開,避開鋒芒,然後猛地朝這群下山突擊的小隊人馬射出龍羽箭。淩厲箭雨忽至,胥子和親兵們猝不及防,片刻便折損多人,剛剛死去的親兵還保留著揮刀沖鋒的姿勢。

“呲!”一個冰冷尖銳的東西突然紮進了胥子的後背,一股沖擊力將他壓倒在地,背後的肌肉因此劇烈收縮,僵硬的感覺從咽喉蔓延至全身。胥子倔強地用力深吸一口氣,馬刀撐地,再次張嘴,可這次噴湧而出的不是殺氣騰騰的呐喊,而是一股黏稠的鮮血!他艱難地回頭查看,一截顫巍巍的箭羽!

“鐵叔,我來陪你了……”

“弟弟!”

萬事休矣!涅子跌倒在地,嘲風趕緊伸手去扶,只覺得大巫師的嬌軀尚在,魂兒卻沒了。

熱血退去,嘲風該擔心自己的性命了。

從後山包抄而來的番人騎兵早已趕到了涅子的居所前。這是一隊精銳騎兵,沖擊在前的騎兵頭戴球尖頭盔,手裏揮舞著烏朵,一塊塊圓石丸在巨大的離心力作用下,自二十丈開外飛嘯而至,洞口戒備的親兵旋即倒地,口吐鮮血。

奉著急殺軍令,騎兵毫不減速,一頭便沖進山洞。進去不到數丈,但聽聞數聲震耳巨響,兩個騎兵的胸口被利器穿過,栽倒在地。鉤爪龍失去了主人,意欲突擊,但無奈洞內狹窄,只能徘徊不前。

突擊失敗了。

爾後趕來一人,器宇不凡,戴五尖鳳盔,其坐騎也要稍大一圈,裝扮華麗,眾人環繞著,打著將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