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8 日(第2/5頁)

如果給鯨和海豚安裝設備也能像其他動物那樣簡單的話,就太好了,但事實證明卻非如此,甚至不可能辦到。有關鯨魚生態環境的記錄,此刻對安納瓦克來說,實在不太夠,但另一方面卻又多得可以。由於誰也不知道必須找什麽,每一份記錄都很重要,其中包含數千小時長的影像與聲音數據,以及其他的測量、分析和統計。

約翰·福特稱之為“西西弗斯工程”。

安納瓦克至少不能抱怨時間不夠。戴維氏賞鯨站重新啟用後又關閉了,只有大型船只行駛在加拿大和北美西部的沿海地帶。溫哥華島的災難幾乎立即從舊金山蔓延到阿拉斯加。在最早的攻擊事件中,至少有數百艘小船不是下沉,就是嚴重受損。周末,襲擊數量終於減少,因為現在根本沒人敢出海,除非他確定自己腳下是一艘渡輪或貨輪的龍骨。

相互矛盾的消息繼續傳來,死亡數量也沒有準確的統計。在國家統一管理下,各委員會和危機處理中心陸續運作,導致飛機數量驟增——直升機不斷沿著海岸嗒嗒飛行,科學家和政治家召集來的士兵從飛機上盯著海面,一個比一個不知所措。

由於這種危機處理中心的特質殊異,來自政府部門的負責人開始延攬各界專家。福特領導的溫哥華水族館被征用為科學作業中心,相關數據皆匯總至此。各個海洋生物研究所和科研機構也被串聯起來。對福特來說,這是個沉重的負擔。

他接下一項他不知道內容究竟為何的工作。

從世紀大地震到核武恐怖攻擊,資料堆積如山,但完全不適用此處。福特沒有猶豫多久,建議聘請在北美和加拿大的科學家中,最了解鯨魚在想什麽的安納瓦克擔任顧問。因為答案或許在於:假如鯨魚擁有智商,能控制一切嗎?如果沒有,鯨魚又出什麽事了?

但是,被賦予重托的安納瓦克也不知道答案。他要求年初以來在大西洋沿岸收集到的一切遙測資料。

在水族館同事的支持下,他和愛麗西婭·戴拉維二十四小時以來不停分析錄像數據。他們研究位置記錄,聽取水下聽音器錄到的聲音,但沒有得出有用的結論。

鯨魚從夏威夷和下加利福尼亞洄遊往北冰洋時,幾乎沒有一只身上有傳感器,除了兩條座頭鯨,而它們的發號機在離開下加利福尼亞不久就遺落了。事實上,唯一的收獲是藍鯊號上那個女人的影片。他們在戴維氏賞鯨站與其他精於辨認鯨潮的快艇船長,進行過多次研究。在數次播放和放大圖像之後,終於認出兩只座頭鯨、一只灰鯨和幾條虎鯨。

戴拉維是對的。影片是條線索。

安納瓦克對這位女大學生的怒氣很快就消散了。她可能大嘴巴、心直口快,但在那隨興的背後,他認出了一種高智商、善於分析的理智。而且,她有的是時間。她父母住在溫哥華的高級住宅區,英屬產業。

眼睛眨也不眨,就能提供愛麗西婭富足的生活。安納瓦克認為,他們顯然不太關懷女兒,只會用錢彌補,愛麗西婭似乎也不太在乎——那反而讓她能夠隨意花用,做自己想做的事。

總之,這再好不過了。戴拉維認為這意料之外的合作讓她有機會結合生物學理論和實踐;而在蘇珊·斯特林格死去之後,安納瓦克也需要一位女助手。

斯特林格……

每當他想到這位快艇船長,就會心生羞愧和自責,因為他未能救她。即使他常對自己講,在虎鯨咬住斯特林格之後,誰也無能為力了。而噬人的疑惑也同樣經常出現。他發表過海豚具有自我意識的相關文章和手冊,他對鯨魚的思維脈絡究竟了解多少?該如何說服虎鯨放棄它的獵物呢?什麽樣的論點對一個不同於人類的智慧體有效?會不會有一種方法呢?

雖然如此,他卻又告訴自己,虎鯨是動物。雖然智商很高,始終是動物。而獵物就是獵物。

然而,人類並不是虎鯨的獵食對象。虎鯨真的吞食了水中漂浮的乘客嗎?或者只是殺死了他們?

謀殺。可以指控一只虎鯨謀殺罪名嗎?

安納瓦克嘆了口氣。他在兜圈子,眼睛也愈來愈難受。他無力地抓起另一片錄有數字影像的光盤,拿不定主意地將它轉來轉去,最後又放下。已經無法集中注意力了。他在水族館裏待了一整天,不斷同某人商談,或來回打電話,一切始終毫無進展。

他感覺累壞、被掏空,於是疲憊地關掉屏幕,望望手表,七點多。他站起身,去找約翰·福特。那位館長正在開會,於是他轉到戴拉維那兒。她坐在一個改造的會議室裏,研究傳真數據。

“想來一份多汁的抹香鯨魚排嗎?”他悶悶不樂地問。

她擡起頭來,眨眨眼。她將藍眼鏡換成了同樣藍得不太真實的隱形眼鏡。若是忽略齙牙,她其實很漂亮。“好啊。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