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5 日(第2/9頁)

“波維內利走的是大膽路線,”戴拉維說,“他的觀點永遠具有爭議性,但是他接受挑戰。蓋洛普的路比較輕松,因為把黑猩猩和海豚當作與人類對等的夥伴,時髦多了。”

“它們是對等的夥伴。”安納瓦克說。

“就倫理學上的意義而言。”

“有沒有倫理學都一樣。倫理學是人類發明的。”

“沒有人懷疑這一點,波維內利也是。”

安納瓦克環顧海灣,幾座小島映入眼簾。“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你認為不應該為了想對動物人道一點,就在它們身上尋找人類的特性。”

“這種說法太傲慢了。”戴拉維大叫。

“我贊成你的想法,那確實無法解決問題。不過,大部分的人類都認為,特征與人類愈相似的生命,愈有保育價值。殺死動物,往往比殺人簡單多了。得等到我們認為動物是人類近親,才會比較難下手。許多人明白人類和動物有關聯,但他們喜歡把自己想象成萬物之靈;只有少數人願意承認,其他形式的生命也和人類一樣珍貴。所以這就造成了兩難:如果認為人類的生命價值比螞蟻、猴子或海豚還高,要怎麽像平等待人一樣地對待動物或植物。”

“嘿!”她拍起手來,“我們的意見其實是相同的嘛。”

“幾乎相同。我想,你有一點……教條主義。我個人認為,黑猩猩的心理或是白鯨的心理,和人類有相同的部分。”戴拉維正要開口,只見安納瓦克舉起手來。“好,這麽說好了:在白鯨的價值表上,當它們發現愈多人類與它們的相同之處,我們在表上的位置會愈往上爬一點。如果鯨魚真會在乎什麽價值的話,”他咧嘴笑,“說不定有些白鯨會認為我們是智慧生物。這樣說會好些嗎?”

戴拉維皺起鼻子。“我不確定,利昂。我怎麽有種你在引誘我掉入陷阱的感覺?”

“海獅!”斯特林格大叫,“在前面。”

安納瓦克把手擺到眉頭,往她指的方向眺望。他們正接近一座沒幾棵樹的小島。露出海面的巖石上,一群海獅在曬太陽。有些海獅伸起頭,朝著船的方向看。

“那和蓋洛普和波維內利都沒有關系,我說得沒錯吧?”他拿起相機,把鏡頭拉近,拍了一些照片。“我有個建議。我們一致認為各種生命在大自然中沒有價值的高下差別,這只是人類的想象,何不就此打住?你我其實都極力反對把動物擬人化。但我深信人類某種程度能夠進入動物的內心世界,或者說,理解它們的智能。除此之外,我也認為,某些特定動物和人類的相同處較多,而我們有一天會找到和它們溝通的方法。相反,你相信所有非人類的生命對我們而言永遠陌生,中間始終有道鴻溝,我們無法進入動物內心,因此,也就沒有溝通的可能性;我們應該安於現狀,不要打擾它們。”

戴拉維好一陣子沒說話。橡皮艇低速經過海獅的小島。斯特林格講解了一些海獅的知識,船上的人和安納瓦克一樣,都在照相。

“我得想一想。”戴拉維最後說。她也真的這麽做了。之後的航程裏,她幾乎沒有說話,直到橡皮艇抵達外海。

安納瓦克很滿意。旅程由海獅開始是件好事,畢竟鯨魚的數量尚未恢復以往的水平。滿是海獅的巖岸,給賞鯨團帶來點看頭,甚至稍微舒緩待會兒可能沒什麽收獲的尷尬。他的擔心多余了。在海岸前,馬上就遇到一群灰鯨。它們比座頭鯨小一點,但仍然大得令人印象深刻。有些鯨魚離船很近,露出水面,很快地浮窺一下,讓乘客又驚又喜。它們看來仿佛有生命的石頭,顏色似片麻巖,有斑點,有力的下巴長滿了藤壸和水蚤,以及固著的寄生蟲。大部分的乘客瘋狂地錄像拍照,其他人則只是專心欣賞。安納瓦克還看過成年男子因為看到鯨魚出現,而眼淚盈眶。

另有兩艘橡皮艇和一艘船體堅固的大船,它們關掉引擎,停在不遠處。斯特林格用無線電告知對方鯨魚出現的消息。安納瓦克他們這種賞鯨方式比較溫和,但是傑克·灰狼依舊反對。

傑克·灰狼是個危險的大笨蛋。安納瓦克不喜歡他的計劃。賞觀光客?可笑!不過真要硬碰硬的話,贏得媒體名聲的人是灰狼。即使他們小心謹慎,安排負責任的賞鯨方式,戴維氏賞鯨站仍會受到抨擊。就算是灰狼和他名不見經傳的“海洋防衛隊”,這種來攪局的保護動物人士也會強化既有的偏見。幾乎沒有人認真分辨正派團體和灰狼這種狂熱分子的區別。等媒體厘清事實後,傷害早已造成。

傑克·灰狼還不是安納瓦克唯一擔心的。他謹慎觀察著海洋,照相機在一旁待命。自從遇到那兩只座頭鯨之後,就一直這樣。他不禁自問是否罹患了妄想症。見鬼了嗎?還是鯨魚的行為確實有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