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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儂好。”

“您好。”我向蘆薈說。

“不,他是那個仙人球。”

“啊,抱歉,您好。”

“沒關系。”

“艾力斯和他的導師鬧翻了,因為艾力斯找到了能夠制造宏觀生物計算機的方法。他不僅是一位天才的生物學者,也精通計算機語言。他的導師卻認為艾力斯的理論是無稽之談。”

“所以這就是D - 概念語言了。”

“是的,全稱是Double Conceptual Programming Language。艾力斯在全球範圍內尋找合作夥伴,來協助他完成他的實驗。他要求的不僅是優秀的編程能力,還要求對‘程序’本身有深刻的理解。本來他已經要放棄中國,像之前他離開歐洲各國和美國一樣去往下一個國家,他的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但我及時在知乎上回復了他。”

“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還是要先談這門語言。這門語言是為了給宏觀生物計算機編寫程序而設計的。生物計算機比電子計算機在結構上要復雜得多,而且每一台宏觀生物計算機都是獨一無二的,它的構造由人工幾乎不可能復制。在目前的技術水平下,人類其實還無法獨立制造一台宏觀的生物計算機。但是微型生物計算機的制造技術在艾力斯從前的團隊裏已經不是什麽難事了。他們已經能夠制造出大約有幾百個細胞這樣體量的微型計算機,可以做一些很基礎的任務。艾力斯的導師認為按照這條道路繼續走下去總有一天能夠做出宏觀的生物計算機。但艾力斯認為,應當給微型生物計算機編寫程序,讓它們去制造,或者說轉變宏觀生物計算機,這會大大推進項目的進程。他設計了一套依據生物內環境信息反饋重新設計新語言的程序,用植物做實驗,以微型生物計算機為信息中轉站和建築工人,改造了植物內部的生物組織,使它成為一台宏觀生物計算機,並且擁有一套可執行的全新語言。生物的內環境是如此復雜,這就是‘D - 概念語言’如此復雜的原因。”

“所以,這套語言是為了給每個獨一無二的生物計算機制造一個建立法則的材料?”

“沒錯。現有的高級語言雖然可以通過翻譯適用於微型生物計算機,但要想用在宏觀生物計算機上就太困難了。就像給人安裝鳥的翅膀沒有任何意義,想要讓人飛起來,必須得制造飛機才行。微型生物計算機是連接電子計算機語言與生物計算機語言的橋梁,通過它生成的生物計算機語言的復雜程度,是人類難以理解的。”

“你們的目的就是建造一個可以運行的宏觀生物計算機嗎?”

“當然不是,這項實驗之前艾力斯已經獨立完成了,我們現在就在用生物計算機與他的專用通信衛星建立連接和你們通電話。這幾天我們在想辦法把人轉移到生物計算機上。”

“顯然,我也猜到了。”

“讓我們回到那個問題,老司,‘一輩子太短,怎麽變長?’這就是艾力斯的答案。那行代碼的意思是,我們要永生。”

“你認為‘人’是指他的意識。”

“更準確地講,是指他的記憶,他的經驗,老司。‘人的心靈是一塊白板’,我正是洛克的追隨者。”

我感到很震驚,旋即問他:“老畢,從什麽時候起我們之間的分歧已經這麽大了?想想從前我們並肩和民哲民科鬥爭的日子。我從來不知道你一直奉承經驗論。但你知道,我向來不是一個喜歡走極端的人,在認識論上,或者說知識論上,我相信康德的學說更加中肯。”

“先驗論是多麽荒謬。”

“如果你認真讀過《純批》就不會這麽說了,老畢。知識的來源在康德看來不是唯一的。”

“現在連文青都會讀《純批》。但文青卻不會去讀《人類理解論》。如果你知道洛克是如何對知識做出區分的,你就不會再以為洛克比康德更極端。恰恰相反。”

艾力斯突然說:“謝謝你畢先生。現在我們是更親密的戰友了。抱歉我要插一句話,我覺得中國人對洛克的翻譯做得還遠遠不夠,他是我們民族的驕傲。”

“謝謝你的支持,艾力斯。老司,我想我們可以休戰了,在我看來我們剛才的爭論事實上沒什麽意義,因為說到底哲學對認識論的討論都不過是隱喻罷了。你明白嗎?”

想了一下,我說:“明白。”

“經過這次轉移,我更確信沒有什麽‘先天綜合判斷’,或什麽‘純粹知性概念’。”

“你確定自己已經完全‘轉移’而沒有遺漏下什麽——在醫院裏?”

老畢停頓了一下,我以為他發現自己出了紕漏。但他緊接著說:“我確定。我無比確定,老司,我比任何人都確定,經歷過轉移與沒經歷過的人,對‘自我’的體認有著質的差別。讓我們先來仔細想一想,如果讓你來設計轉移的方式,你會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