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幻想

呂超

“Morning!”

“早上好。”

“遇到一頭非洲虎中了獵人一箭,刺中心臟,你怎麽選擇?”

3秒鐘的猶豫。

“躲開吧。”

“Morning!”

“遇到一頭非洲虎中……”

“好了起來了。”俞景手擡得很高,向後拍了一下墻壁,聲音立刻消失了。這座墻中時鐘已經陪伴他二十年了。在記憶之中,他忘了為什麽當初要跟李雙夫婦提出這個要求,反正他們爽快地答應下來了,於是一間墻體裏裝有鬧鐘的房子就這麽建成了。

詢問的聲音是鬧鐘鈴聲,並非什麽智能機器人,有那麽一些時間,俞景差點要以為自己是在跟機器人對話,時間太久了,他早就不這麽想了。

鈴聲很煩人,俞景找不到切斷電源的開關,也沒錢雇裝修工人打墻取出鬧鐘。自從李雙夫婦死在非洲的熱帶雨林,他就斷了大部分經濟來源。

現在是養父母死後第三十天,他得起床上班,否則這最後一點支撐生活的經費也會斷掉。他在一所大學當足球隊教練助教,而且還是第四個助教,平時基本沒有什麽事,助教只是教練為了幫助他搞出來的一個名頭,學校為此墊付工資。大部分時間裏他給城市裏大大小小的足球比賽當邊裁,有了助教的名頭,主辦方也願意請他。這些林林總總,構成了他一個月五千的稅後工資。

今天城北有一場中學足球友誼賽,熟人安排他去當主裁,一場下來五百塊錢,一個半小時,比當邊裁好多了。

起床,刷牙洗臉,俞景看著鏡子裏自己亂糟糟的胡須,沒人提醒他清理一下,於是乎自己也就忘了。

他突然覺得心酸,電動剃須刀嗡嗡作響,蹭掉一大片胡須。

上車前他吃了一個雞蛋餅,喝半袋豆奶,喝的時候已經感覺肚子很不舒服,坐在車上肚子鬧得更兇了,他想給熟人發消息,臨時辭了這份差事,可眼看著車到站了,他只好下車。

這所中學位置很偏僻,在郊區。他到的時候是9點整。站在球場中央,太陽剛好,不是很曬,足球場已經有很多人,紅藍雙方球員正在熱身,有人過來交代了他兩句,他想跟對方坦白自己現在正鬧肚子,可比賽突然之間就開始了。

跑動,躲避,眼觀球,耳聽哨。上半時很快結束了,幸而歡呼聲不是特別大,他沒有遺漏哨響,邊裁很及時地指出了三次犯規,幫他挽救了這半場比賽。

俞景看見校方臉色難看,很不滿意方才自己的表現,他承認剛剛自己就像沒頭蒼蠅,不過經過一陣運動,大量排汗,腹痛的跡象慢慢消失了,他可以認真應對下半時比賽了。

但是下半時開始不過三分鐘,一個事故發生了。

紅方守門員撲球落地時姿勢錯誤,導致左手手臂被身體狠狠壓在地上,當時俞景已經預感到這一幕將會發生,憑借多年的裁判經驗,這個年輕的中學生顯然太沖動了,沒有把救球和自我保護很好結合。

俞景本可以上去扶他一把的,他就站在中學生身邊。但藍方前鋒越位,俞景吹了一聲哨子,然後就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守門員還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少年,受傷後他企圖站來,但是疼痛使他的雙腿發軟,他倒下的時候造成了二次傷害,這下他立刻昏迷了過去。

俞景堅持到了比賽結束。

同一個人過來,扔給了他幾張鈔票,來人應該沒有惡意,但剛剛的事故弄得大家心情都很不好,鈔票掉在了地上。

“謝謝。”俞景連忙撿起錢,向對方露出一個微笑。

對方張了張嘴,有話卻沒說出口,臉上隱約的愧疚很快消失了。

沒事,俞景在心中默默念道,他只是一時失去了理智。

這樣默念了三遍後,他離開了學校,走了將近三百米,來到馬路對面等公交。

很快,公交沒等到,一輛白色大眾卻停在了他面前,白色大眾上下來一個人,是俞景大學裏的鐵哥們,也是念的體育專業,不過後來出國留學,聽說又讀了一個經濟學士。這點俞景沒問,雙方在三年前重逢,現在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你怎麽會在這裏?”上了車,俞景看向駕駛座的彭星。

“有朋友在這裏,要賣別墅請我做資產評估,這年頭欠債的人越來越多了,經濟不景氣。你怎麽樣?”

“我,就那樣吧。一百萬對我來說不是小數目。”

彭星詫異道:“你還真要……景哥,節哀順變。李叔叔夫妻已經走了你就別……”

“不,”俞景突然喊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我爸媽的死肯定不是意外!”

彭星沉默了一會兒,車遇到了綠燈,有一個老太太突然出現在車前,身體貼在車頭,俞景在想她是不是要碰瓷,結果眼睛的余光瞥到了彭星左腳刹車稍微松開了。老太太在這時又動了起來,慢吞吞走過斑馬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