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虎口余生!

艾妲密西婭望著兩個越來越小的身影,他們蹣跚地走在赤裸的花崗巖上,最後沉落地平線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在他們即將消失前,其中一人轉過頭來,她不能確定究竟是誰。就在這一刻,她硬起了心腸。

他們離去的時候,他不曾說一句話,連一個字也沒有。她轉過身來,原先眼前的陽光與巖石,立刻變成艦艇內部局促的金屬空間。她感到寂寞,寂寞得可怕,有生以來她從未感到如此寂寞。

或許,就是這種感覺使她忍不住打顫。但如果承認這點,而不歸咎於寒冷的氣候,就等於招認自己的軟弱,她絕不肯那麽做。

於是她沒好氣地說:“吉爾伯父!你為什麽不把舷窗關上?簡直能把人冷死。”溫度表的讀數是攝氏七度,雖然艦艇的暖氣已開到最大。

“親愛的艾妲,”吉爾布瑞特和氣地說,“你要是一直堅持這種可笑的穿著習慣,除了幾塊薄紗什麽也不穿,你就得有心理準備,到哪兒都會冷得要死。”他雖然這麽說,但還是按下幾個開關,隨著細微的“哢嗒”聲,氣閘便滑到密封的位置,舷窗也一一嵌入原位,使艦身重新成為光滑閃耀、毫無瑕疵的整體。與此同時,厚實的玻璃開始產生偏光作用,隔絕外界的陽光,艦內照明隨之開啟,所有的陰影立即消失。

艾妲密西婭坐進鋪有厚重襯墊的駕駛座,信手撫摸著左右的扶手。他雙手常常擺在那裏,當她想到這點時,湧向體內的微溫(她對自己說)只不過是暖氣的作用,因為現在強風已被阻擋在外。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了,她開始感到坐立不安。她也許應該跟他去!這個叛逆的想法襲上心頭後,她立刻做了必要的修正,將單數的“他”改成復數的“他們”。

她說:“他們為何非架設電波發射機不可,吉爾伯父?”

他正以純熟的指法操縱著顯像板,聽到她的叫喚,他擡起頭來說:“啊?”

“我們在太空中一直試圖跟他們聯絡,”她說,“卻沒有接觸到任何人。行星表面的發射機又會有什麽特別功能?”

吉爾布瑞特顯得很苦惱:“當然啦,我們必須繼續嘗試,親愛的侄女,我們必須找到叛軍世界。”然後,他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我們必須!”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找不到他們。”

“找不到誰?”

“拜倫和獨裁者。山脊切斷了我的視線,我怎麽調整外視鏡都沒用。看到沒?”

除了陽光下一閃而過的巖石,她什麽都沒看見。

然後吉爾布瑞特將轉動裝置固定下來,又說:“至少,那是獨裁者的船艦。”

艾妲密西婭瞥了一眼,它停在山谷更深處,大概一英裏外的地方。在陽光照耀下,它發出炫目的光芒。此時此刻,她似乎感到那才是真正的敵人,是它,而不是太暴人。她心中突然冒出一個非常強烈的希望,希望他們從未到過林根,而是一直留在太空中,只有他們三個人。那些日子十分滑稽,那麽不舒適,卻又那麽親切溫暖。如今她卻不得不設法傷害他,有一股力量驅使她這麽做,雖然她其實想……

吉爾布瑞特說:“他要做什麽啊?”

艾妲密西婭淚眼模糊地望著他,因此必須猛眨眼睛才能對準焦距。“誰?”

“瑞尼特。我想那是瑞尼特,但他顯然不是朝這裏走來。”

艾妲密西婭湊近顯像板。“把它放大點。”她以命令的口氣說。

“在這麽短的距離?”吉爾布瑞特表示反對,“你會什麽也看不到,那樣不可能將目標保持在正中央。”

“放大一點,吉爾伯父。”

他一面喃喃抱怨,一面插進望遠鏡附件,巖石立刻變成鼓脹的團塊,他便在這些變形的巖石中開始尋找。他以最輕快的方式觸動控制鍵,眼睛根本跟不上巖石在畫面上變換的速率。有那麽一瞬間,瑞尼特龐大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逝,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身份變得毫無疑問。吉爾布瑞特猛然將鏡頭拉回來,重新捕捉到他,並將畫面固定住一會兒。艾妲密西婭說:“他帶了武器,你看到沒有?”

“沒有。”

“他帶了一柄遠距離長銃,絕對沒錯!”

她站起來,向貯物櫃飛奔而去。

“艾妲!你在做什麽?”

她正在解開另一套太空衣的內層:“我要到那裏去,瑞尼特在跟蹤他們,你難道不了解嗎?獨裁者不是要去架設無線電,那是個陷害拜倫的陷阱。”她一面喘氣,一面奮力鉆進粗厚的太空衣內層。

“慢著!這都是你的幻想。”

她雖然瞪著吉爾布瑞特,卻像是沒看到他,她的臉色蒼白,五官皺成一團。她早就該看出來,看出瑞尼特討好那個呆子的方式。那個癡心的呆子!瑞尼特極力贊揚他父親,告訴他維迪莫斯牧主是多麽偉大的人,拜倫的心便立刻軟化了。他的每一項行動都受到父親的思想指揮,一個人怎能讓偏執這樣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