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靈樂師

在所有可住人行星上,夜晚遲早都會降臨。不過,晝夜的間隔也許並非十分理想,因為根據記錄,各行星的自轉周期差異極大,從十五小時到五十二小時不等。這使得在各行星間旅行的人,需要以最大的毅力來做心理調適。

在許多行星上,居民一律主動調適,也就是調整作息周期來配合自然周期。在更多的行星上,由於幾乎全面使用大氣調節機制,以及人工照明設備,因而日夜問題變得次要,只不過農業面貌也會因此改變。在少數行星上(那些走極端的世界),則根本無視白晝與黑夜的明顯事實,而任意劃分日夜的間隔。

但不論社會規約如何制定,夜晚的降臨一向伴隨著心理上的深刻意義,這可回溯到樹棲猿人的生活習性。夜晚總是會令人恐懼不安,而夕陽總是帶著人心向下沉。

在中央正殿裏,沒有任何能讓人感知夜晚降臨的機制。然而,拜倫借著深藏於大腦內未知角落的無名直覺,卻能感到白晝已經結束。因此他知道,在戶外漆黑的夜空中,僅有微弱的星光點綴其間。他還知道,每年到了特殊的日子,那個鋸齒狀的“太空洞口”,也就是所謂的“馬頭星雲”(泛星雲眾王國的人對它都十分熟悉),會將原本清晰可見的星辰遮掩一半。

他又開始覺得沮喪。

與執政者做過簡短的晤談後,他再也沒有見到艾妲密西婭,而他發覺自己很不喜歡那種滋味。他本來期望在晚餐時,也許能再跟她說幾句話。結果,他卻被安排單獨用餐,只有兩名懷著敵意的衛士在門外走來走去。就連吉爾布瑞特也走掉了,想必也是去進餐,但既然在亨芮亞德的宮廷中,他進餐時總會有人在旁作陪。

因此,當吉爾布瑞特重新出現,說了一句“艾妲密西婭和我一直在討論你”,拜倫立刻表現出興奮的反應。

吉爾布瑞特承認自己很高興,接著又說:“首先,我要帶你參觀我的實驗室。”他揮了揮手,兩名衛士便離開了。

“什麽樣的實驗室?”拜倫的興致立馬消失無蹤。

“我自己做些小玩意。”他答得很含糊。

乍看之下,這不像一間實驗室。它其實更接近一間圖書館,角落處擺著一張華麗的書桌。

拜倫緩緩打量著這個房間:“你就在這裏做些小玩意?什麽樣的小玩意?”

“這個嘛,一些特殊的竊聽設備,以嶄新的方法刺探太暴人的間諜波束,他們根本查不出來。因此阿拉特普的第一句話傳來後,我就知道你是什麽人。此外我還有其他一些有趣的小東西,比如說我的聲光儀。你喜歡音樂嗎?”

“還算喜歡。”

“很好,我發明了一種儀器,只是我不知道稱為音樂是否恰當。”他隨手一碰,一個放置影視書的架子便向一旁滑開,“這不是多麽適合藏東西的地方,不過沒人把我當一回事,他們不會搜查的。真有趣,你不這樣想嗎?不過我忘記了,你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

那是個粗制的箱形物體,表面根本沒有打磨,也沒有任何光澤,一眼便能看出是手工制品,其中一面鑲著些微微發亮的鍵鈕。他將它放下來,讓有鍵鈕的一面朝上。

“它不怎麽美觀,”吉爾布瑞特說,“可是時空之中誰在乎呢?把電燈關掉,不,不!不必靠開關或按鍵,只要心中希望電燈熄滅,盡力這樣想!決心讓它們熄滅。”

電燈果然暗下來,只剩下屋頂上微弱的珍珠色光輝,在黑暗中將他們照成兩張鬼臉。拜倫忍不住驚呼一聲,立刻換來吉爾布瑞特一陣輕笑。

“這只是聲光儀的功能之一,它能像私人信囊一樣跟心靈契合,你懂我的意思嗎?”

“不,我不懂,如果你想聽坦白的答案。”

“好吧,”他說,“你這樣想好了。你的大腦細胞所產生的電場,會在這個儀器中感應出另一個電場。就數學理論而言,這是個相當普通的現象,可是據我所知,從未有人將所有電路塞進這麽小的箱子。通常,這需要一棟五層樓高的發電廠才行。它也能逆向操作,我可以控制這裏的電路,將它的電場直接映到你的大腦。這樣一來,你不必借著眼耳做媒介,便能產生視覺和聽覺。注意看!”

起先什麽都看不見,不久,在拜倫的眼角處,似乎有什麽模糊的東西開始閃動。接下來,它變成飄浮在半空中的一個淡藍紫色球體。當他轉頭時,那球體也跟著他旋轉,甚至當他閉上眼睛,它也依然徘徊不去。此外,還有個清晰的音調伴著它,或者說是它的一部分,或者說那個音調就是它。

那球體漸漸脹大,漸漸擴張,拜倫發覺它竟然在自己腦中生根,心中感到有些不安。它並非一團真正的色彩,而是有顏色的悅耳聲音;它代表著一種觸感,但不是真正的生理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