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方舟 31 通風井

我首先感覺到的是那條河。我們從森林中走出來,進入開闊的草原地帶,隨後我就感覺到在靜止的平原上,有水流的動靜。派珀指向東方橫跨地平線的山巒,從方舟的那幅畫中,我認出了斷脈山挺拔的頂峰,還有奧爾索普山上的高原。

又往前騎了幾個鐘頭,我開始感覺到方舟的存在。它隱藏在大地之中,但與周圍的環境完全不同。我能夠感覺到,在我們前方的平原之下,那一片堅硬的東西既不是泥土,也並非巖層。在這片被掩埋的硬殼之內,本應是泥土的地方,卻充滿了空氣。

我也感覺到那裏被重兵把守著。我似乎聽到贊德的聲音:骸骨迷宮裏有動靜。整個方舟在發出嗡鳴聲。如果以前我對議會是否發現了方舟還存有一絲懷疑的話,如今所有疑心都消散了。它就像是一個蜂巢,隨時都會孕育出一群飛舞的蜜蜂來。

我們把馬匹拴在離大河幾英裏遠的一個小樹林裏,將剩下的大部分燕麥撒在稀疏的草叢中。我本不願就這樣把它們留在這裏,除了幾個半結冰的淺水坑外,沒有其他水源,而我也並不知道我們會離開多久。但是,讓它們自行離開又太冒險了,可能會被議會士兵注意到。“而且,我們可能還會用到它們。”派珀說道。我注意到他說的是“可能”,原來我們都在想著同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們還能回得來的話。

我們貓著腰穿過高高的草叢。在前方,平原升高變成寬闊的山丘,樹木在嶙峋巨石中爭搶著小塊的土壤。大河從西方繞著山丘蜿蜒流過,並沒有受到寒冬的影響,黑色的河水太深,水流又湍急,因此不曾結冰。

“我們要穿過這條河嗎?”派珀看著奔流的河水,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搖搖頭,指著山丘說道:“方舟在這一邊,就在下面。”此刻我對它的感覺比以往都要強烈,在山丘下有金屬物質,我嗅到了鋼鐵的味道。所有的鐵門和過道,如同地下金屬和空氣的紋飾。

我領著派珀在樹木中穿行,從山腳下往上爬了一段,在那裏某個位置,我能感覺到有一條通道通往外面。金屬的氣息在那裏很強烈,我能感覺到嵌入山坡中的鋼板,那些是一道道鐵門。

我們還沒到門口,就看到第一批士兵。一輛四匹馬拉著的有篷馬車,左右共有八名騎兵護衛。派珀和我彎下腰去,蹲伏在雪地中。草叢足夠高,完全能將我們擋住,但每次某個士兵轉過臉來掃視平原時我都會緊張地屏住呼吸。當他們經過路中間的曲線時,離我們已不足三十碼遠,我都能看到駕車那名士兵的紅胡子,還有最後一名騎兵制服上的裂口,很明顯是被劍柄磨成這樣的。

隨後他們又離我們遠去。我們望著他們逐漸接近山坡上一個缺口,從前出口處的鐵門必然在那裏,但現在已經沒有門了,只有在山體中鑿出來的空間,大約四十碼深。在過去四百年的大多數時間裏,這座石礫組成的山丘包容著門道,兩者融為一體。從表面看起來,議會的挖掘工程並不容易。旁邊堆滿了泥土和石塊,有些圓石像馬一樣大,樹也被連根拔起拖到一旁,樹根暴露在空氣之中。這可是歷經幾個世紀侵蝕而成的巖屑。在出口前面,站著一排士兵,有十人左右,看起來就像是這座山開口處的紅色舌頭。

我們盯著入口觀望了一個多鐘頭。士兵們在馬車和黑暗的入口之間進進出出,但守門的護衛卻一直堅守崗位。他們也並非孤軍作戰,派珀指給我看山上的弓箭手,她就藏身在入口上方二十碼處的巨石後面,一般人很難注意到。要不是派珀告訴我,我可能會以為她露出的弓尖是棵小樹苗。但當她轉身觀察山下面的情況時,弓尖在輕輕移動。要是有人敢從平原的草叢中鉆出來,還沒接近入口五十碼遠的地方,肯定就已是死人一個。

我用雙手將枯草分開,把地上的積雪推到旁邊,然後閉上眼睛,把臉貼在冰凍的地面上,想要感覺一下位於下面的方舟全貌。我花了一段時間才弄明白,為什麽會感到它似曾相識。它就像一個倒過來的自由島。自由島是扣在海面上的圓錐形空間,而方舟則是一個翻轉的圓錐形,向下聚攏到一個中心點上。外部的通道接近地表,大致呈圓形,直徑約有數英裏。在這個圓環內,向下越收越窄,一層層布滿挖掘出來的房間和通道。一圈圈的圓形通道往下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深入地下。方舟最外部的圓環也並非挨著地面,在我們前方被掩埋的門徑之外,一條通道筆直向下與外圍圓形通道相連。我的思想在巖層和鋼鐵中摸索時還意識到,方舟的布局是對稱的,通往地表的通道不止一個,沿方舟的外環每隔相同距離就出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