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重圍 15 格鬥

從早到晚,營地裏的人都在忙著戰前準備。我站在西蒙帳篷外,看兩個沒有腿的男人正在組裝一把梯子。他們用手將支杆靈活地綁到圓木上。在營地邊緣的歪脖子樹下,一個中隊正在練習使用抓鉤。他們用力扔了一次又一次,當抓鉤穩固在樹上時,就沿著結節的繩子往上爬。要想保證進攻的勝利,必須突破那堵高墻,否則我們將全軍覆滅在它下面。

每天都有更多戰士抵達,每天我們都失望於沒有更多的人歸隊。他們三兩成群步行而至,或者孤身一人前來。有些人知道如何作戰,但卻沒有武器,另一些人隨身帶著他們能找到的兵器,像是生銹的長劍,用來砍木頭而非為戰鬥設計的鈍斧,等等。他們一聽到信使散播的消息,就匆匆忙忙趕來,同時也為那些沒有來的人捎來他們的理由。冬天將至,擔心家人無人贍養;在自由島遭到攻擊、安全屋網絡被突襲之後,變得膽小起來;等等。我無法責備他們。

前來參加戰鬥的一部分人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包括在自由島大屠殺中幸存下來的守衛,還有在大陸為抵抗組織工作的人,但後者只是一只影子軍隊,而並非常規武裝力量。他們並沒有多少戰場經驗,更多的是與議會巡邏隊的小規模沖突,以及突襲阿爾法村莊,在歐米茄嬰兒被烙印之前搶走他們這類事情。他們慣常做的是避開議會士兵,偷竊馬匹,攻擊後勤車隊。據傳言,一個多世紀以前,議會殘酷鎮壓了歐米茄人在東部發起的暴動。自那以後,我唯一聽說過的大規模戰鬥就是自由島之戰,而我們的戰士中只有很少人幸存下來。

其他來到營地的人只是抵抗組織的線人,根本不能算戰士。他們沒有受過格鬥訓練,有些甚至不適合參與戰鬥。他們對抵抗組織忠心耿耿,我們也很感激他們的來臨,但我常常在夜裏想到那些四肢不全、跛腿殘廢的人歷盡艱辛來到這裏,而我們又將把他們帶入什麽樣的險境之中?

*

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又回到艾爾莎的收養院。我在長條形的臥室裏走過,孩子們的小床都挨著墻放著。一絲聲音都沒有。一開始我以為孩子們肯定都睡了,但當我彎下腰仔細觀察某張床時,才發現上面空蕩蕩的。這時我才意識到房間裏安靜得有些壓抑。我在收養院那幾個星期裏,這裏從未平靜過。白天,孩子們在院子或飯廳裏吵吵鬧鬧。妮娜通常在廚房裏敲盆砸鍋,而艾爾莎的大嗓門在拐角都能聽到,通常是在呵斥某個孩子這做得不對,那做得不好。就算在晚上,還有四十個孩子睡覺的動靜,像是輕微的鼾聲,張著嘴的呼吸聲,以及小孩從噩夢中醒來偶爾的啼哭聲。現在這些都沒有了,只有一種滴答滴答的水滴聲,怪異而有規律,從遙遠的臥室盡頭傳來。我在黑暗中用手摸索著空床的圍欄往前走。我想,可能是房頂有個漏洞,或者孩子們每天早上用來洗臉的大水缸出現了裂紋。但當我抵達臥室另一頭,在地板上卻找不到水漬。聲音似乎是從上面來的。我仰頭往上看去,終於發現滴答聲是從天花板方向傳來的。水滴並非落到地面,而是在抵達天花板下方一英尺的地方就停下來,濃稠的液體已經充斥了整個房間,水滴就落在它表面上。從我站的位置往上望去,能夠看到水滴在液體表面擴散開來,漾出一圈圈的漣漪。我張開嘴想要尖叫,但在濃稠的液體當中,聲音變得極其微弱,就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

我猛然醒來,派珀正用手拉著我的胳膊用力搖晃。我沒有尖叫,但平常卷起來當做枕頭的夾克已經被汗水浸濕,毯子皺巴巴裹在膝蓋上,顯然是我夢中胡亂翻滾造成的。

“他們將先把孩子們扔進水缸裏。”我說。

“什麽時候?”

我搖搖頭說:“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我不知道,總之很快了。”這個幻象的緊急程度毋庸置疑。“我們必須馬上進攻。”

“預計每天都會有六十個人從西部到達這裏,”派珀說道,“東部還會有更多的人到來,如果信使及時與他們聯絡上的話。”

“那就太晚了,”我說,“孩子們隨時都會被關進水缸裏。”

“如果領著我們的戰士陷到一場大屠殺當中,那並不能拯救這些孩子或者任何人,”佐伊說道,“我們只有一次機會,需要議會正在這裏尋找的東西,我們還需要足夠的戰士,才能有機會成功。”

“那孩子們的機會在哪裏?”我問派珀,“你也看到水缸對他造成的影響了,而且他還是個阿爾法人。就算最後我們能解放新霍巴特,把他們都放出來,他們也將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難道你不想拯救他們嗎?”

“這從來就與我怎麽想無關,”他說著目光轉向一旁,“抵抗組織需要的,才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