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頁)

“我的人說你非常聰明,”她說,“他們說你是個量人(3)。是真的嗎?”

“你的線人消息很靈通。”他說。

“那麽,一位超級聰明的量人,跑到這個文明最破落的地方來幹嗎?”

“量人要看到量子事物,得吃藥。那藥我吃了反應很大。”他說,“所以我被開除了。銀行不想為一個廢物付錢。”

“哈!”她說道,“廢物。我懂了。操蛋的銀行。”

貝利撒留擅長說謊。他有完美的記憶力,而且每個量人都必須能夠同時運行多條思考線。大多數時候,哪一條是真實的並不重要,只要這些思考線沒有混在一起就沒問題。

“我們開工吧。”他最後說道,指了指她手心裏的藥丸。

“你肯定不會給你的新搭档下毒,對吧?”她咧嘴笑道。笑容背後卻隱隱有種冷酷。

“願意的話,你大可以從你的人那兒搞到幹擾素。”他說。

她搖搖頭,把那兩片藥吃了下去,“我是經過強化的,不至於發個燒就燒死了。”

這倒可能是真的。他的大腦開始運轉,計算劑量和毒性,盤算著黑市增強藥物可能對她產生的作用。他讓自己大腦的某一部分忙於這些計算。他並不羨慕她抵抗發燒的能力,反正這類增強藥物對他也沒什麽效果。

鮑威爾很快就會開始發燒。他已經將整個騙局給她過了三遍,所以她現在應該已經懂了。鮑威爾發燒會導致體溫升高兩度,這並不會觸發賭場的安全程序,但這兩度體溫差將會激活安全補丁中的統計算法。福爾圖娜A.I.將預期她會贏得更多,所以當她真的贏得更多,就不會有警報出來。而這正是她不遠千裏來到偶人自由城的目的。

“走吧,”她說,呼吸在空氣中變成了霧氣,“你這個展館讓我心驚肉跳。”

他們走上旋梯,經過那些怪異的展品。展品的排列能輕易激發起貝利撒留那經過工程改造的大腦的興趣,就是負責探索模式、規律的那部分,卻又不至於觸發更深層次的數學反應。復雜的騙局也有相同的效果。

街上比裏面冷。他們步行了9.6分鐘,時間足夠讓鮑威爾發燒,體溫上升。走著走著,街上的裝飾變得稍微悅目起來。偶人自由城是一個擁擠的貧民區,由歐樂星球冰凍地表之下掘出的洞穴組成。這些洞穴有些砌上了磚;有些則只有冰,上面殘留著食物和飲料的汙漬。許多隧道的光線十分昏暗,街頭隨處可見凍結的大塊垃圾。

整個自由城都喜歡賭博,從小聚賭點和街頭賭攤,到可以自稱賭場的地方。布萊克摩爾的賭場是唯一一個有福爾圖娜A.I.的地方,所以能吸引到有錢的賭徒,而那裏冰凍的街道也得以保持相對幹凈明亮。街道上,每片光滑的冰面上都反射著燈光,花哨的綠色與柔和的藍色混雜在一起。貝利撒留很喜歡這裏的樣子。

沿著廢棄的公寓和商店的兩側,化緣的偶人站在胡亂搭建的玩具箱和假籠子之中,伸出雙手。他們看上去很像人類,膚色蒼白,很像過去歐洲人的後裔,只是身體縮到了一半大小。一個瘦弱的女偶人身邊竟然有張折疊桌,桌上擺著一個真正的奶油泡芙,早已幹癟。貝利撒留扔給她幾枚硬幣。鮑威爾朝他做了個鬼臉,一腳將折疊桌踢翻在女偶人身上,那女人朝他們喊叫出一大串汙言穢語。

“她不是應該謝謝我嗎?”鮑威爾狂笑道。

“偶人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完全沒有幽默感,阿霍納。”她說道。兩人來到布萊克摩爾賭場的入口。那裏有人類保安用檢測棒掃描顧客,令這家賭場相對於那些使用自動掃描的場子更平添了一分格調。“放松點吧。”

安全掃描花了9.9秒,對他的大腦而言,漫長得仿佛永恒。他開始思考相似性和模式來自娛自樂。能量從高能量分子向低能量分子作梯度流動。錢在賭場的逐級流動也遵循同樣的方式。生命就存在於這種能量梯度之中:植物在太陽和石頭之間找到位置;動物位於植物和死後腐爛之間。犯罪分子則深入賭場,就像藤蔓總是纏繞著樹木。

任何地方,只要有錢流動,就會有人動歪心思要抽上一筆。即使在幹凈的賭場,趨同進化(4)也會令新人不斷湧現,隨時準備朝賭場或其客戶下手,實施欺詐。發牌員可以被收買,賭徒可以跟賭場老板勾結,老千在不斷發明新的騙術。福爾圖娜A.I.因此至關重要。缺少了福爾圖娜牢不可破的信念,誠實的錢就無法流動。

鮑威爾從他身邊擠過去。他跟著她上了一台花旗骰(5)賭桌。這張台子的督察(6)是他們的人,籌碼耙手(7)也是。鮑威爾和他昨天在展館已經秘密地見過這兩人。鮑威爾等待著,輪到她的時候,她下好注,托著骰子的手掌伸到貝利撒留面前。他翻了個白眼,吹了口氣。她那張大臉紅撲撲的,笑容滿面,頭一擲就是七點(8)。但這些只是比較容易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