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 015:第七次越界(第3/4頁)

“完全不是。”維特比說,他的笑容終於成形了。總管希望他回答的是前一個問題。“我能幫你什麽忙嗎?”

總管之所以順著維特比的意思繼續裝模作樣,是因為他注意到內側的門鎖已被鈍器砸毀。所以維特比想要隱私,但也極度害怕被困在屋子裏。南境局有常駐的心理醫生——給雇員的免費資源。在維特比的档案裏,總管不記得他去看過心理醫生。

盡管花的時間略長,有點不太自然,但總管想到一個理由,可以讓他順理成章地離開,或許也能保存維特比的尊嚴。

“說實話,沒什麽,”總管說,“就是關於X區域的猜測。”

維特比點點頭。“對,比如說,平行宇宙。”他說道,仿佛重拾起先前的話頭,只是總管並不記得有過那樣的對話。

“也許X區域背後的勢力就是來自某個平行宇宙。”總管說。他並不相信自己的話,也不去追究討論範圍的縮小。

“對,正是如此。”維特比說,“但我一直在琢磨,我們每個決定理論上都會造成一個新的分支,因此就有無窮多個其他宇宙。

“有意思。”總管說。假如他讓維特比“領舞”,或許可以早一點結束。

“在其中一部分宇宙裏,”維特比解釋道,“我們解開了謎團,而在另一些宇宙中,謎團根本就不存在,從來就沒有X區域。”他的語氣越來越緊迫,“我們可以以此作為安慰,甚至感到滿足。”他的表情陰沉下來,“不過再進一步想,謎團被破解的宇宙跟我們的宇宙之間或許只隔著一層薄膜,只有極其微小的差異。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我們忽視了什麽不起眼的細節,或者幹了什麽事,導致答案離我們遠去。”

總管不喜歡維特比自白式的語氣,仿佛在透露一件事的同時又隱瞞了另一件,就像生物學家關於溺水的解釋。另外,對平行宇宙的討論讓總管感覺維特比所指的就是他腦中每天反復思索的越界問題。雖然不符合邏輯,但這關於越界的言論令他感到有種領地遭受侵犯的憤怒,仿佛維特比在評論他的過去。

“也許因為你的存在,維特比。”總管說。這是個玩笑,但也是個殘酷的玩笑,意圖讓他知趣地終止談話,“也許沒有你,我們已經解開謎團。”

維特比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他既知道總管是在說笑,又確鑿地相信,無論這是玩笑還是當真,其實都沒有區別。總管由此而意識到,這個念頭並非他的獨創,維特比早已想到過許多次。假如接一句“我不是那個意思”,就顯得太虛偽了,因此總管想象另一個版本的自己轉身離開,沿著走廊竭力奔跑,雖然心中明白,這種撤退策略並非正途,卻無法阻止自己。他一邊沿著綠色地毯奔跑,一邊站在原地道歉/一笑了之/轉換話題/假裝接電話……而他實際所做的是,一言不發,築起尷尬的沉默。

維特比說:“你看過錄像了,對嗎?第一期勘探的錄像。”這是他的報復,不過總管此刻並不知道。

“還沒有。”仿佛承認自己是處女。那是明天的安排。

維特比提問時,渾身掠過一陣無聲的戰栗,仿佛他突然發現或者想要否定……不知什麽東西,但總管決定讓未來的另一個自己去詢問維特比原因。

是否在某個現實世界中,維特比已經解開謎團,此刻正在向他解釋?或者在另一個現實世界中,他正試圖掐死維特比,僅僅因為他是維特比?也許此刻,他跟維特比在核災難之後的某個山洞裏相遇,或者在商店裏給懷孕的妻子買冰淇淋時相遇,或者,想得再遠些,也許他們相遇得更早——維特比是個討人厭的代課老師,教了他一星期英語。也許現在他才有點明白,為什麽維特比無法進一步深入,為什麽他的研究總是被其他人的繁瑣雜務打斷。他一直想給維特比一個有限的刺激,讓他有機會解釋自己的行為。他也一直琢磨,是否還沒能將維特比層層剝開,直達其內核,或者他根本沒有內核,完全就是由一層層皮狀組織構成的。

“這就是你先前要我看的房間嗎?”總管改變話題。

“不是。你為什麽會這麽想?”維特比凹陷的雙眼和突然表現出的疑惑使得他看起來像只憔悴的貓頭鷹。

稍後,總管終於得以脫身。

但他無法將維特比那張飽受折磨的臉從腦中驅走,也依然不知維特比為何躲在儲藏室裏。

稍後,當總管急切地想要離開時,代言者打來電話。雖然剛才遇到維特比,但總管已作好準備,不過也可能正是因為遇到了維特比。他確認辦公室的門已上鎖。他取出一張紙,上面有寫給自己的備忘筆記。然後他讓代言者的聲音通過揚聲器放出來。他之前就已測試過,確保沒有回音,也沒有任何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