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 015:第七次越界(第2/4頁)

“坦白講?從某種意義上說,洛瑞很贊賞她,想要收她做門徒,但她不願意。她非常獨立。我的感覺是,她認為他僅僅是存活下來,並沒有太多功勞。”

“他難道不是英雄嗎?”張貼在墻上的革命英雄,用相機鏡頭和虛假文件創造出的光輝形象。他從可怕的經歷中恢復過來,重獲工作能力,後來又被提拔到總部。

“當然,當然,”切尼說,“那是當然。但是,要知道,也許他被高估了。他喜歡喝酒,喜歡濫用權勢。我記得局長講過一些刻薄的話,說他就像某個戰俘,僅僅因為遭受過折磨,就自以為見多識廣。因此,他倆有一點摩擦。不過他們可以合作,他們的確可以合作。尊重對手。”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仿佛是說:“我們大家都一樣。”

“有意思。”其實並不那麽有趣。又一個戰術上的發現:南境局存在內鬥跡象,組織的渙散是因為人與機器人不同,不可能要求人的行為跟機器人一樣。難道不是嗎?

“是的,可以這麽說吧。”切尼的聲音逐漸低落。

“還有別的事嗎?”總管問道。他面帶凝固的笑容注視著切尼,激他再次詢問關於局長越界的調查。

“不,應該沒有了。沒有,想不到什麽了。”切尼顯然松了口氣。他退出房間,嘴裏嘮叨著繁復的切尼式告別辭,然後磕磕絆絆地從椅子中間穿過,消失在走廊裏。

之後,總管專注於基本的分類工作,直到所有紙片都經過審視,每一堆物品都安全存入不同的文件櫃裏,等待進一步分揀。總管注意到許多地方都說到科學降神會,但只有三處簡略提及照片中的索爾·埃文斯。就好像局長的興趣被引到了別處。

然而他發現一張局長手寫的紙頁,上面是些看似毫無規律的單詞與詞組。通過與格蕾絲的DMP文件交叉對比,他最終意識到,這些是第十二期勘探隊的催眠指令。他將這張紙單獨留出。這倒是真的很有趣。他差點兒給切尼打電話詢問此事,但在按入分機號之前,某種直覺讓他放下了聽筒。

到了六點一刻,總管感覺到一股沖動,想要到走廊裏伸展一下腿腳。周圍的一切十分安靜,就連遠處的收音機也像是含含糊糊的搖籃曲。他繼續信步遊蕩,經過空蕩蕩的餐廳邊緣。通往科學署的走廊邊有間儲藏室,他聽見其中傳出聲響。差不多所有人都走了,他也打算很快就離開,但那聲音使他分心。誰在裏面?希望是難得一見的大樓管理員。那討厭的清潔劑需要換掉。他確信,它對健康有害。

因此他伸手去抓門把手。在轉動把手時,他感受到輕微的電擊。他使足全力往外一拉。

門一下子打開了,總管被撞得往後退去。

一只低矮的燈泡來回搖晃,刺眼的光亮中,有個蒼白的身影蹲在貨架跟前。

它的臉因痛苦而扭曲,雖然難以忍受,但又無比愉悅,仿如天國所賜。

維特比。

維特比喘著粗氣,擡頭凝視總管。痛苦的表情開始消散,只留下狡黯與謹慎。

顯然維特比剛剛經歷了某種折磨;顯然維特比剛剛聽聞某個家庭成員或密友的死訊。然而受到沖擊的是總管。

總管愚蠢地說:“我等一下再回來。”仿佛他們曾計劃在儲藏室裏開會。

維特比猶如大蜘蛛般一躍而起,總管退後一步,以為維特比一定是想要攻擊他。然而維特比將他拖進儲藏室,關上身後的門。維特比身材纖瘦,抓握的力量卻令人吃驚。

“不,不,請進。”他對總管說,仿佛他無法做到一邊說話,一邊把上司領進門,因此出現了語音不同步的問題。

“我真的可以等一下再來。”總管說,他依然心神不寧,假裝剛才並沒看到維特比的極度痛苦……假裝此處是維特比的辦公室而不是儲藏室。

在那低垂的燈泡下,光線朦朧昏暗,維特比瞪視著他。

兩人站得很近,因為屋內空間狹窄。燈罩使得光線只能往下照射,燈泡上方一片黑暗,無法看見高處的天花板。兩側的貨架上展示著幾排檸檬味兒清潔劑,還有堆砌的湯罐頭、備用拖把頭、垃圾袋,以及數台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數字鐘。一條銀色長梯向上伸入黑暗之中。

總管意識到,維特比仍在調整表情,有意識地讓皺起的眉頭轉變為笑容,把最後一絲緊緊攀附於臉上的恐懼抽走。

“我只是想尋求一點平和與安寧,”維特比說,“有時這很難辦到。”

“老實說,你看上去有點像要崩潰的樣子,”總管說,他不太確定是否要繼續假裝下去,“你還好嗎?”此刻維特比顯然不會再發生心理崩潰,因此他可以比較放心地說這句話。然而他也很窘迫,因為維特比如此輕易就把他困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