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 006:異常文字(第3/3頁)

無關緊要的事也能導致失敗,一個小小的漏洞會引起另一個漏洞。然後,窟窿越來越大,形勢很快便急轉直下。起因可能是任何事:某個下午忘記填寫執勤記錄;與監視對象靠得太近;對一份本應仔細閱讀的文件僅予以草草瀏覽。

沒人向總管提起過局長墻上的文字。盡管他曾一絲不苟地反復閱讀文档,卻從沒見過有關它們的描述。他的處理方式存在瑕疵,這是第一個跡象。

總管相信,生物學家此刻太輕松,太得意,或許還自以為聰明,於是他說:“你說你在X區域裏的最後記憶是在湖中溺水。還記得具體細節嗎?”

按理說,生物學家應該變得臉色煞白、眼神內斂,給他一個令人動容的哀傷微笑,就好像出於某種原因,他讓她感到失望,他本來表現很好,現在全都搞砸了。然後她會抗議道,“不是湖,是海洋”,然後吐露出余下的一切。

然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他一點笑容也沒見到。相反,她將一切都隱藏起來,甚至連視線也變得淡漠——仿佛從燈塔上隔著安全距離俯視他。

“昨天我搞混了,”她說,“那不是在X區域。那是我五歲時的記憶,差點兒在公共噴泉裏淹死。我撞破腦袋,縫了針。不知為什麽,當你提問的時候,我又想起這些零星片段。”

他幾乎拍手喝彩。他幾乎想要站起身拍手喝彩,然後把她的档案遞過去。

昨晚她坐在自己房間裏無所事事,百無聊賴,一定預料到了這個問題。不但預料到了,幽靈鳥還決定借此機會挫一挫總管的銳氣,透露不太重要的個人細節,以保護更關鍵的信息。噴泉的事故在她档案裏有詳細記載,因為她需要去醫院縫針。這或許能讓他確認,她記得兒時的一些事,但僅此而已。

他心想,也許自己無權獲取她的記憶,也許誰都無權獲取她的記憶。但他推開這一想法,就像宇航員推離太空艙的側壁。沒人知道他最終將飄向何方。

“我不信。”他淡淡地說。

“我不在乎,”說著,她往椅子後面一靠,“我什麽時候能離開?”

“哦,你知道規矩——你得作出一點犧牲,”他裝出麻木遲鈍的語氣,試圖用陳詞濫調把問題搪塞過去。這與其說是一種策略,不如說是對自己表現欠佳的懲罰,“你簽過協議;你知道匯報工作需要一點時間。”你也知道自己可能帶著癌症回來,或者根本就回不來。

“我沒有電腦,”她說,“也沒拿到我要的書。我被關在牢房裏,只有一扇小窗,位於墻頭高處。透過窗戶只能看見天空。運氣好的話,每隔幾小時可以看到老鷹盤旋而過。”

“那只是個房間,不是牢房。”其實兩者兼而有之。

“我無法離開,所以就是牢房。至少得給我書。”

但他不能給她關於失憶的書,那得等到他對她的失憶有更多了解。她也要求各種關於擬態與偽裝的文本資料——回頭得問問她這件事。

“這對你有什麽特殊意義嗎?”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將桌上裝著植物和老鼠的花盆推到她面前。

她在椅子裏挺直腰杆,俯身向他靠近,不僅顯得更高,而且更魁梧,更有氣勢。

“一株植物和一只死老鼠?這說明你應該給我該死的書和電腦。”也許今天她顯得不同並非因為心情愉快,而是因為不計後果。

“我不能。”

“那你知道該怎麽處理你的植物和老鼠。”

“好吧。”

她輕蔑的笑聲一路追隨他進入走廊。她的笑聲很悅耳,即便是被當作武器來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