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4:重返(第4/5頁)

邊界出現那晚,所有碰巧在這條線上,或正在接近的船只、飛機、卡車都消失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仍不知道出了問題,不知道要保持距離,繼續撞向這條既虛幻又太真實的邊線,直到軍隊介入。金屬發出吱嘎哀鳴,引擎仍在震動運轉,然後它們就不見了,落人……某個地方。一艘驅逐艦在錯誤的情報指引下被派去調查,據目擊者描述,它的瞭望塔“滑入了虛空”,那是一幅壓抑的毀滅場景。船上的男男女女通過視頻與音頻傳出最後的驚呼,大多數人在一片混亂中擁向船尾,從直升機拍到的模糊錄像上看,就像一頭躍向水中的巨獸。因為他們即將消失,卻無計可施,而一切又籠罩在霧氣之中。但也有一些人只是呆呆地看著船解體,然後,他們或許穿越到另一邊,或許死了,或許不知去了哪裏,或許……總管無法想象。

山路變成了平地,他又回到人行道上,這回經過的是普通商業街和連鎖店,有人在交通燈前過馬路,有人鉆入停車場的汽車……最後,他來到河邊的主街道——一片明亮耀眼的燈光以及更多行人,有些已經喝醉——穿過這條街後,他進入一處僻靜的居住區,全是活動房屋和矮小的磚房。此刻,雖然天氣涼爽,但他已出了許多汗。一群人在燒烤,看到他跑過,都停下來看著他。

他的思緒再次轉向生物學家。他想知道生物學家在X區域中看到了什麽,想知道她在X區域中的經歷。他也很清楚,副局長可能將威脅付諸實施,把生物學家送走。副局長想要利用這種不確定性影響他,使他作出不明智的決定。

通往河邊的是一條單行道,兩側雜草叢生,路面上布滿坑洞和碎石。他鉆過一叢樹枝,來到一座搖搖晃晃的浮動碼頭,膝蓋稍稍彎曲,以保持平衡。碼頭的盡頭拴著一艘快艇,最後,他在那裏停了下來。河對岸燈光稀少,零零星星分布在各處,與左側紛繁雜亂的光線相差甚遠。河邊走道上,為了刻意營造適宜於遊客的氣氛,乏味的仿維多利亞式燈柱頂端安著一個個朦朧的光球,就像半熟的雞蛋。

河對岸左側就是X區域的方位——距離仍然很遠,卻仿佛可以看得見,像沉重的黑影,像閃爍的微光。他還在念高中時,就有勘探隊進入,他們也許返回了,也許沒有返回。心理學家也在某個時刻升任局長。當這整部秘史上演的時候,他和朋友們驅車來到赫德利尋找啤酒和派對,先找到哪一樣都無所謂。

在登機飛往南境局的前一天,他跟母親通過一次電話。談起他跟赫德利的淵源,她說道:“我了解那地方是因為你在那兒。但你不記得了。”是的,他不記得。他也不知道她曾在南境局短暫地工作過一段時間。對這一事實,他很難說是否感到驚訝。“我在那兒工作,是因為可以離你近一點。”她說。他心中一動,但不知是否應該相信她。

因為這很難分辨。那時候,他應該已經開始聽她講述早年間執行的任務。他試圖快速檢索記憶,搜尋她是否講過南境局的事,哪怕是經過偽裝的版本。他找不到,或者說他的記憶不願提供。“你在那兒幹什麽?”他問道,然而得到的回答就只有一個詞,仿佛一堵墻:“機密。”

他關掉音樂,站在原地聆聽蛙鳴,一陣微風拂過河面,浪花拍擊著快艇的側面。此處的黑暗更加完整,群星似乎也離得更近。當年河水流得比現在快,可工業化農場排出的廢水產生沉澱,讓水流變得緩慢滯塞,也改變了河中生物的種類和棲息地點。對岸的黑暗中隱藏著造紙廠,還有一些早期工廠的廢墟,依然對地下水造成汙染。流入海洋的水酸性越來越強。

河對面傳來一聲遙遠的呼喊,更遠處有人應答。某種小動物穿過他右邊的草叢,一邊嗅著空氣,一邊發出咯咯的叫聲。他深吸一口氣,新鮮的空氣裏混雜著隱約而刺鼻的沼澤氣息。在類似這樣的地方,他十來歲時經常與父親一起劃船。此處並非真正的荒野,離文明世界仍相當近,容易令人安心,但又隔得足夠遠,可以劃出一道界限。這正是大多數人想要的:靠近,但並非其中一部分。他們既不喜歡“原始荒野”中可怕的未知,也不喜歡沒有靈魂的人工生命。

此刻,他又成為約翰·羅德裏格茲,“總管”的名號消失了。約翰·羅德裏格茲,母親生活在錯綜復雜的秘密裏,父親是雕塑家。父親的雙親為尋求更好的生活而來到這個國家。

等到開始往山上跑回去,他考慮是否現在就應該實施撤退計劃,把所有東西裝上車,一走了之,不必再面對副局長,不必再面對這一切。

開頭總是不錯。

結局也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