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4:重返(第2/5頁)

“你聽說過南境局嗎?”

他聽說過,消息基本上都來自幾個曾在南境局工作的同事。各種模糊的暗示,但跟環境災變的說辭一致。有傳聞說那裏的組織結構十分古怪,還有傳聞說那裏的實際情況要更復雜。不過實際情況總是更加復雜。聽到母親這番話,他不知自己該不該興奮。

“為什麽選我?”

她回答前所展示的微笑帶著一絲傷感與遺憾,迫使總管移開視線。在她永遠離開他們之前,有很短的一段時期,她擅長手書長信——相應的,他也有時間,有意願讀她在執行任務期間寫來的信。此刻,他寧願她通過書信告知南境局的事,而不是當面交談。

“因為他們要縮減這個部門,雖然你還不知道,但你在裁員名單上。因此,對你來說,這是個好機會。”

他的胃裏一陣抽搐U又一次變化,又一座城市。他從沒機會保持穩定。事實上,自從總管加人情報機構後,鮮少感覺自己像一道閃電。他經常感覺很沉重,而且他心中明白,母親多半也感覺很沉重,她只是假裝超脫,假裝輕松,為了向他隱瞞某些信息的重要性,隱瞞某些歷史與背景的重要性。盡管身處一條無人了解的邊界的確會有電擊般的振奮感,但總的這一切讓人十分疲憊。

“這是唯一的選擇嗎?”當然,因為她沒有提及其他選項。當然,因為她不會千裏迢迢只是來打個招呼。他知道自己拖了後腿,他的晉升無門也讓她感到難堪。他不知道在機密部門高層,她要面對什麽樣的內部爭鬥,他的安全級別太低,這些事就好比是發生在雲層上天使出沒之處。

“我明白,這也許不公平,約翰,但這可能是你最後的機會。”她說道。此刻,她的笑容消失了。完全沒有笑容,

“至少是我能為你爭取到的最後機會。”一個永久的職位,讓他結束不斷遷徙的生活,還是普通意義上的機會,在機構中獲得長遠的立足之地?

他不敢問——她在他胸中築起的那種冰冷強烈的恐懼實在太過深刻。他並不知道自己需要有這樣一個最後的機會。深深的恐懼將他腦中的其他問題全都排擠出去。他絲毫沒有懷疑過,她來是為了給兒子提供幫助,而不是因為需要他同意。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抵消了他的恐懼,誘惑他上鉤,而且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你不想知道得比我更多嗎?只要接受這一職位就可以。”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回答。母親說的是事實。他接受了。

當他答應加入南境局後,母親擁抱了他,這讓他很吃驚。“離得越近,你就越安全。”她在他耳邊低語。離什麽近?

她身上隱約有股昂貴香水的味道,有點像他們在北方共同生活時後院裏那顆梅子樹。他已經忘了那片小小的果園,到此時才又想起來。園中有一架秋千。鄰居家的愛斯基摩犬常常漫不經心地在人行道上追趕他。

等到他心中產生疑問,已經太遲了。她早已穿上大衣離開,就好像從不曾來過。

她肯定不會有出入記錄。

當他把車停在赫德利城中的私宅車道上時,已是黃昏時分,夜晚的降臨意味著暑氣開始緩解。河岸位於山丘的腳下,沿著和緩的坡道往上一英裏,就是他租的房子。這是一棟1300平方英尺(約120平方米)的杉木小屋,表面漆成淺藍色,白色的百葉窗因酷熱而略微有點變形。屋裏有兩間盥洗室、一間主臥房、一間客廳、一間長條形廚房、一間辦公室,後面還有個帶窗戶的露台。內部裝潢雖然有點繁復,但古樸別致,還算舒適。門前的花園裏種植著草藥和牽牛花,車道旁邊則是一小片草坪。

他走上前門的階梯,香腸從旁邊的灌木叢裏蹦出來,鉆到他腳下。香腸是一只體型碩大強健的黑白花貓,這名字是他父親取的,家裏曾養了一頭叫貓兒的豬,因此這可以說是他父親的玩笑。三年前,父親的癌症惡化,香腸成了負擔,總管將這只貓當作寵物收留下來。他是那種時而待在屋內,時而跑出門的貓,總管決定,在新環境裏,讓他保持原來的習性。顯然這是個正確的決定,香腸,或者按照總管的叫法“阿腸”,看上去警惕自信,盡管他長長的毛已糾結肮臟。

他們一起進入室內,總管拿出含水分的食物,擱在廚房裏。跟貓玩耍了一陣之後,他去聽電話留言。那是“平民”用的有線電話。只有一條留言:大約六個月前跟他分手的女友瑪麗·菲利普詢問搬家是否順利。她曾揚言要來造訪,但他沒告訴過她具體地址,而且也剛剛習慣一個人睡。他們之間“沒有反感”,他甚至不記得是誰提出要分手的。他分手時從來都很少有反感——這讓他感覺有點怪,有點不太對勁。不應該有嗎?他的女友差不多就跟擔任過的職位一樣多,分手通常是由於更換工作地點,或者由於他的謹小慎微,或者由於他反常的作息時間,或者只是他還沒找到合適的人。他不太確定。在最初幾個月裏,他試圖保持熾烈的親密感,但相同的循環周而復始,他總是能預感到結果。在瑪麗之前,他跟一名一夜情對象上床,她說道:“你是個奇怪的玩家。”但他並不是玩家。他不知道自己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