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2:調整(第4/7頁)

甚至還有個非正式團體一~科學降神會——致力於以“現實驗證法解釋超自然現象”。科學降神會成員自費出版的一些著作一直在本地的書店裏積攢灰塵。命名X區域的其實正是科學降神會,他們斷定,此處的海岸具有“特殊性”,並稱其為“活躍地區X”——這名字在他們那套受科學啟示而創制的古怪塔羅牌裏具有重要地位。南境局早先對科學降神會並不重視,稱其對X區域的形成並無“催化、操控或促成”作用一一只不過是一群幸運(不幸)的“業余人士”卷入了超出他們想象的事件。然而總管遇到的每一個真正的恐怖分子也幾乎都是“業余人士”。

“我們生活在一個靠偶然性驅動的世界,”他父親有一次說道,“但那些扯淡藝術家都想要尋求因果。”在此,扯淡藝術家指的是他母親,但這句話也適用於更廣的範圍。

所以,這一切是偶然的巧合嗎,還是跟X區域誕生前的某種重大陰謀有關?你可以花上許多年翻查資料,尋找答案——在總管看來,那正是前任局長所做的事。

“你認為這是可信的證據?”總管依然不知道副局長在這一大堆荒謬的信息裏陷得有多深。從她自然產生的敵意來看,恐怕已經陷入太深,而他也沒打算把她拉上來。

“並非所有都是,”她承認道,一絲淡淡的笑容抹去了臉上常駐的陰霾,“但我們知道,自從邊界形成以來發生了許多事,追溯這些事件,你能看出其中有一定的模式。”

總管相信她的話。假如格蕾絲說,在炎熱的夏日,草莓冰淇淋的漩渦或者健怡可樂加朗姆酒裏出現了幻象,他也會相信。這兩種都是她鐘愛的冷飲(她的档案裏充斥著無關緊要的細節)。這是分析師的自然反應。然而前任局長的頭腦被什麽樣的模式所占據?其中又有多少影響到副局長?在一定程度上,總管希望,前任局長是故意留下這個爛攤子,用以掩飾某種更符合邏輯的進展。

“但這跟其他荒涼偏僻的海岸有什麽區別?”全國境內還有幾十處類似區域,基礎設施近乎空白,長期以來對政府缺乏信任,房產經紀都避之不及。

副局長瞪視著他,又讓他很不自在,就好像中學生因為目無尊長而遭到傳喚。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她說,“我們被自己的數據蒙蔽了嗎?答案是:當然了。時間一長,這是必然的結果。但假如档案裏存在有用的東西,你也許能發現,因為你有一個全新的視角。所以,要是你願意,我現在可以把所有档案都收起來。或者,我們可以讓你發揮作用:不是因為你了解得多,而是因為你幾乎什麽都不知道。”

雖然並無用處,但總管心中升起一股既怨憤又驕傲的情緒,因為他有一個看起來真正無所不知的母親。

“我不是說我——”

幸好副局長打斷了他。不幸的是,她的語氣裏透著輕蔑。“我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總管。長久以來,我們一直在這種環境中生活,拿它毫無辦法。”她話語中的痛苦深刻得令人驚訝,“當你晚上回到家,它還不至於深入你的腸胃和骨髓。再多幾個星期,等你看遍了一切,你也會感覺像是在這裏待了很久。你會變得跟我們一樣,甚至更糟,因為情況在惡化。找回來的日記越來越少,僵屍越來越多,像是被洗了腦。管事的人沒一個願意幫我們。”

總管後來意識到這是個機會,可以針對總部的反復無常與不公表達同情,但當時,他就只是注視著格蕾絲。一開始,他認為她的宿命論是一種障礙,尤其是她還顯得如此滿足而冷峻。這種疊加的效果令他十分壓抑,她的行為對誰都沒有益處,沒人會樂意接受。然而這是他的誤讀,因此推斷也並不準確。

根據文件記載,第一期勘探隊的經歷尤為恐怖,幾乎超越想象,而他們後來竟然又派人進去,簡直匪夷所思。但他們別無選擇,他們知道需要“長期面對”此種狀況。他從記錄中看到,這是前任局長喜歡用的措辭。他們甚至沒有讓後來的勘探隊員知道首期勘探隊的真正命運,而是謊稱這些人只看到平靜的荒野,並在此基礎上編造其他謊言。這或許是為了消除南境局本身的驚恐,並維護後續勘探隊的士氣。

“三十分鐘後,你的安排是參觀科學署,”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雙手撐著桌子,身體前傾,籠罩在他上方,“我想你可以自己找到地方。”這剛好留給他足夠的時間搜查辦公室裏的竊聽設備。

“謝謝,”他說道,“你可以走了。”

於是,她離開了。

但這於事無補。來此之前,總管想象自己自由地飛翔在南境局上空,可以從高處飛撲下來處理事務。這是不可能的了。他的翅膀已經開始燃燒,他感覺自己更像是陷入泥沼的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