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1:墜落(第2/7頁)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作為回答。當然,她說得對。他父親就是死於癌症。他沒想過那會對雇員們產生何種影響。對他來說,這仍是個抽象概念,只是報告中的文字,在飛往本地的航班上剛剛讀到。

餐廳裏的地毯呈暗綠色,凸顯出由淺綠色箭頭構成的花紋,而所有箭頭都指向庭院。

“這屋裏為什麽不能更亮一點?”他問道,“光線都去哪兒了?”

但此刻格蕾絲已不願再回答他。

三人中的一個——生物學家——稍稍轉過頭,望向玻璃,仿佛能看見他似的,總管帶著遲滯的羞愧感避開她的視線。他的觀察十分專業,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但她們恐怕不會這麽想,即使明知自己正受到觀察。

沒人告訴過他,就職的第一天便要盤問這些剛從X區域返回、依然神智恍惚的人,然而總部提供給他這一職位時,一定很清楚目前的狀況。將近六周前,這幾名勘探隊員被收押起來,在北方某站點經過一個月的檢測之後才送來南境局。與此同時,他也先在總部參加了兩個禮拜的會議,以熟悉情況。日子稀裏糊塗地不見了,其中有些天就像一片空白,仿佛他們本來就是如此安排的。接著,一切開始加速運轉,給他的印象是,情況十分緊急。

自從來到南境局之後,此類細節使他產生一種徒勞的憤怒感。他在高層的主要聯絡人叫“代言者”,此人在最初的任務簡介中曾暗示,鑒於他的歷史,這項工作十分簡單。南境局是個落後遲滯的政府機構,守著一個處於休眠狀態的秘密,由於恐怖主義和環境惡化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這裏的秘密似乎已無人在意。代言者生硬地表示,他的任務是“先熟悉情況,評估分析,然後再深入挖掘”。這跟他平常的任務簡述都不太一樣。

必須承認,總管的職業生涯可謂時起時落,他最初是一名外勤特工:負責監視國內的恐怖組織。然後他升職擔任數據演繹與機構分析——二三十樁相似的案件,平淡無奇。但他不能透露,這些案子公眾是看不見的:不存在的秘密歷史。然而他越來越多地擔當起修正者的角色,因為他似乎更善於發現別人的特定問題,而不是解決自己的常規問題。在三十八歲的年紀上,假如說他還有點名氣的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但那也意味著他不必一直守在那裏等到事情結束,然而如今,他的願望就是能從頭到尾完成一件事。問題是,沒人真正喜歡修正者——“嘿,讓我來告訴你,這事兒你哪裏做得不對”——尤其是當他們認為修正者本身早就應該修正一下自己的問題。

一開始總是很順利,結尾卻不一定。

代言者也不曾提及,X區域位於一道三十多年來始終無人能理解的邊界內。沒錯,這些都是他在審視档案和復制介紹視頻時發現的,盡管復制視頻並無必要。

他也沒想到,僅僅因為取代了失蹤的前任局長,副局長便會如此憎惡他。但他應該猜得到:根據档案中零星的信息,她自幼在中下階層長大,一開始上的是公立學校,需要比常人更努力才能達到如今的位置。而人們私下議論,總管出身於一個隱形的王朝,那自然會招來忌恨。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哪怕在細察之下,那王朝更像是一家每況愈下的連鎖企業。

“她們準備好了。跟我來。”

再次被他召喚來的格蕾絲站在門口向他發號施令。

他知道有幾種方法可以瓦解同事的敵對態度或意志。他可能需要一樣樣來試。

總管從桌上抄起三份档案中的兩份,目光注視著生物學家,雙手用力一擰,一邊感受著手上的扭矩,一邊將文件攔腰撕掉,丟進廢紙簍裏。

他身後傳來類似哽咽的聲響。

然後他才轉過身——面對副局長無聲的憤怒。但他也能看到她眼中的謹慎。很好。

“你們為什麽還保留紙質文件,格蕾絲?”他一邊問,一邊跨前一步。

“局長堅持的。你這麽做有什麽理由嗎?”

他不予理會。“格蕾絲,說到X區域的時候,為什麽你們都不習慣用類似於外星生物或地外生物這樣的字眼兒?”他也不太習慣。自從在任務簡報中了解到真相,他有時會感覺體內產生出一道巨大空曠的裂隙,其中填滿了自己的驚呼與尖叫,因為令他難以置信。但他從不說出來。他有一張善於玩撲克的臉,他的情人、親屬,甚至連陌生人都這麽說。他身高六英尺左右(約1.8米),表情淡漠,有著運動員一般精幹健碩的體型,跑上好幾英裏都毫無感覺。他以健康的飲食和充足的鍛煉為傲,但也的確很喜歡威士忌。

她堅持自己的立場:“沒人能夠確定。對證據不能妄加臆斷。”

“即使是過了這麽久之後?我只需與她們中的一個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