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丹尼爾(第4/9頁)

“就是那個被終結功能的機器人。”

“換句話說,就是那個被殺害的機器人?”

“以利亞夥伴,殺害這種說法通常只用在人類身上。”

“可是在奧羅拉,你們盡量避免區別機器人和人類,不是嗎?”

“的確沒錯!雖然如此,可是據我所知,就終結運作這個特殊情況而言,過去從未出現該不該區別的問題,所以我也不知道標準何在。”

貝萊思索了一下。這純粹是個語意學的問題,並沒有實質的重要性。話說回來,他想借此探究奧羅拉人的思考模式,否則他根本踏不出第一步。

他慢慢地說:“一個正常運作的人類就是活人,如果另一個人刻意用激烈的手段終止他的生命,我們就稱之為‘殺人’或‘兇殺’。不過相較之下,‘殺人’是比較強烈的字眼。

“你若猛然目睹有人試圖以激烈手段結束另一個人的生命,就會大喊‘殺人啦!’反之,你絕不可能大喊‘兇殺!’因為後者是比較正式、比較不帶感情的用語。”

機・丹尼爾說:“我無法了解你所作的區別,以利亞夥伴。既然‘殺人’和‘兇殺’都代表以激烈的手段終結他人生命,這兩個詞就一定能互換,所以說,區別又在哪裏呢?”

“區別在於,如果你高喊‘殺人’,會比高喊‘兇殺’更能讓聽到的人血液為之凝結,丹尼爾。”

“為什麽呢?”

“言外之意的聯想,並非字典上的意義,而是經年累月所累積的一種微妙效應;在一個人的經驗中,不同的詞匯適用於不同的句子、情況和事件。”

“我的程序中完全沒有這些知識。”丹尼爾答道,在那顯然毫無感情的聲音之下(他說每一句話皆是如此)似乎透著一種古怪的無助感。

貝萊問:“你願意接受我的說法嗎,丹尼爾?”

丹尼爾仿佛剛剛獲悉一道難解之謎的答案,迅速答道:“毫無疑問。”

“既然這樣,我們應該可以將運作中的機器人稱為活的。”貝萊說,“很多人可能會拒絕擴充‘活’這個字的意思,但我認為只要對我們有用,大可自由發明新的定義。把一個運作中的機器人當成活的並不困難,反之,如果硬要發明新字,或者刻意避免使用意思相近的字眼,那就是自找麻煩了。比方說,丹尼爾,你就是活的,對不對?”

丹尼爾放慢速度強調道:“我在運作!”

“得了吧。既然松鼠是活的,蟲子、樹木、青草也都是活的,那麽你又何嘗不是呢?我永遠不會想要在言語中——或心中——強調我是活的但你只是正在運作的,尤其是我將要在奧羅拉生活一陣子,要試著避免在我自己和機器人之間作無謂的區別。因此我告訴你,我們都是活的,而且我要求你接受我的說法。”

“我會接受的,以利亞夥伴。”

“但是,如果一個人刻意用激烈的手段終結機器人的生命,能否稱之為‘殺人’呢?這點我們可能還是會有些猶豫。如果把這兩種罪行畫上等號,刑責也就應該一樣,可是這樣對嗎?如果殺人犯應當接受死刑,難道真該把終結機器人的罪犯也處死嗎?”

“以利亞夥伴,殺人犯應當接受的懲罰是心靈穿刺,緊接著是人格重建。真正犯罪的是他的心靈結構,而不是他的肉體生命。”

“那麽在奧羅拉上,用激烈的手段終結機器人的運作,又會受到什麽懲罰呢?”

“我不知道,以利亞夥伴。據我所知,奧羅拉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我猜懲罰應該不是心靈穿刺吧。”貝萊說,“對了,‘機殺’如何?”

“機殺?”

“機器人兇殺案的簡稱。”

丹尼爾說:“可是恐怕不能當動詞吧,以利亞夥伴?你絕不會說‘誰兇殺了某某某’,因此同樣不適合說‘誰機殺了某某某’。”

“你說得對。在這兩種情況下,都應該說‘謀殺’才對。”

“可是這個詞專門用在人類身上,比方說,你不可能謀殺一只動物。”

貝萊說:“沒錯。而且,你甚至不會無意間謀殺一個人,這個詞只能描述蓄意的作為。‘殺死’就比較廣義了,既可以用於意外致死,又能適用於蓄意謀殺——而且除了人類之外,還可以用在動物身上。即使是一棵樹,也有可能被細菌殺死,所以說,機器人又為什麽不能被殺死呢,啊,丹尼爾?”

“無論人類或其他動物甚至植物,以利亞夥伴,全都是活生生的。”丹尼爾說,“機器人卻是人造物,這點和閱讀鏡沒有兩樣。人造物可以遭到‘毀壞’‘損壞’‘破壞’等等,就是不會被殺死。”

“雖然如此,丹尼爾,我還是要用‘殺死’這兩個字,詹德・潘尼爾被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