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終 止(第3/4頁)

“那你為何不留下,把真兇找出來?”

“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貝萊憤憤不平地說:“你何不幹脆承認整起調查只是一個幌子,真正目的是為了要在實際情境中研究我們地球人?他媽的,你們根本不在乎誰殺了薩頓博士。”

“我們原本也很想知道。”機・丹尼爾冷冷地說,“可是若將個人和整體放在天平兩端,我們向來不會以為兩者能夠平衡。如果繼續調查下去,會幹擾到我們已經感到滿意的現狀,我們無法預估會造成何等危害。”

“你的意思是,兇手有可能是個很重要的懷古分子,而此時此刻,太空族無論如何不想和新朋友為敵。”

“我自己並不會這樣說,但是你的說法不無道理。”

“你的正義線路哪兒去了,丹尼爾?這是正義嗎?”

“正義有許多等級,以利亞。當較低和較高的正義無法相容時,較低的必須退讓。”

在這段時間裏,貝萊的心思一直繞著對方無懈可擊的正子腦邏輯在打轉,試圖尋找漏洞和弱點。

他又說:“難道你個人沒有好奇心嗎,丹尼爾?你自許為警探,但你可知道這代表著什麽?你可明白調查工作並不只是一件差事而已?它是一種挑戰,是你和罪犯之間的角力,是一種智慧的對決。你能輕易放棄、舉手投降嗎?”

“如果根本不值得繼續下去,當然要放棄。”

“難道你不會有失落感嗎?不會納悶嗎?不會有一點點不滿意嗎?好奇心不會受挫嗎?”

貝萊起初就沒有抱多大希望,後來則是越說越氣餒。而在第二次提到“好奇心”的時候,他聯想到四個鐘頭之前,自己對法蘭西斯・克勞沙說的那番話。當時他就相當清楚人類和機器的差異何在,好奇心必定是其中之一。一個六周大的小貓就懂得好奇,可是難道真有好奇的機器嗎?即使這個機器那麽像真人?

機・丹尼爾像是在呼應貝萊的想法,他說:“你所謂的好奇心是什麽意思?”

貝萊盡可能說得冠冕堂皇。“好奇心三個字,是用來描述一種拓展知識領域的渴望。”

“如果拓展知識是為了執行任務的需要,那麽我心中也有這種渴望。”

“是啊,”貝萊以反諷的口吻說,“例如你為了深入了解地球的習俗,因而追問班特萊的隱形眼鏡。”

“正是如此。”機・丹尼爾似乎對貝萊的諷刺一無所覺,“然而,漫無目標地拓展知識——我想你所謂的好奇心其實是這個意思——則是毫無效率的行為,而我被設計得可以避免這種事。”

就在這個時候,以利亞・貝萊等待已久的“那句話”總算出現了,原先擋在眼前的重重迷霧也終於開始消散。

當機・丹尼爾說到一半的時候,貝萊已經張開嘴巴,然後一直沒有闔上。

這並不能說是一種頓悟,過程絕對沒有那麽簡單。在他的潛意識深處,他謹慎地、周詳地建立了一個理論,可惜其中卻有一個自相矛盾之處。那個矛盾極其頑強,既不能忽略也不能避開,只要有它存在,那個理論便會繼續深埋腦海,不會浮現到他的意識層面來。

但如今那句話出現了,矛盾隨之消失,他終於掌握了那個理論。

這股靈光看來帶給貝萊極強的激勵,至少他突然想通機・丹尼爾的弱點何在了,那是所有思想機器共同的弱點。他興奮不已、滿懷希望地想:我吃定了你這死腦筋的東西。

他說:“太空城計劃今天就要結束,而薩頓案的調查亦將同時終止,對不對?”

“這是我們太空城同胞的決定。”機・丹尼爾冷靜地回應。

“可是今天還沒有過完。”貝萊看了看手表,現在是二十二點三十分,“距離子夜還有一個半小時。”

機・丹尼爾並未搭腔,似乎是在思索這句話。

貝萊迅速說道:“所以說,這個計劃將持續到子夜時分,而調查也要進行到那時候。”他越說越快,速度直逼連珠炮,“你是我的搭档,咱們要有始有終。讓我放手去做,我向你保證,這樣對你的同胞非但沒害處,還會有極大的好處。如果你斷定我言行不一,隨時可以阻止我,我只要求再給我一個半小時。”

機・丹尼爾說:“你說得對,今天還沒過完。我並未想到這一點,以利亞夥伴。”

貝萊再度成為“以利亞夥伴”了。

他咧嘴一笑,然後說:“當我在太空城的時候,法斯陀夫博士是不是提到一部關於兇案現場的影片?”

“是的。”機・丹尼爾說。

貝萊問:“你能弄到一份嗎?”

“可以,以利亞夥伴。”

“我是指現在!立刻!”

“如果我能借用警局的發射機,只需要十分鐘。”

結果要不了十分鐘,貝萊已經用顫抖的雙手握著一個小鋁塊,而從太空城傳來的微妙力場,已在其中建立了一個特定的原子型樣。